“一半人继续修堤,一半人手挽着手,都给我下河做人堤——”
“作为三江渠堰使,我先来!”
话音刚落,他便挽着亲随部下那满是污泥的手臂,一同跳入河道。随后从水里探出头来,向仍在犹豫的民工呼喊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老子跳下来——”
“要是堤坝毁了,你们的农田,你们的房舍,你们的家乡就得通通淹没,全都变成一片河湖水池。”
“我作为官差,还能领份粮钱度日,而你们作为农人,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活活饿死,上树吊死,给人做奴隶辛苦累死。”
“横竖左右都是死,为什么不敢跟我在这里,为抗击洪水,一同战死?!”
“今天,人在堤在,人亡堤亡。”
“我李跃进,跟你们奉陪到底!”
经过李跃进的一番言语激励,原本还在观望踟躇的民工开始动摇。他们打小就在河道两岸长大,从亲身体验或父母辈的回忆里深知洪水的可怕,也明白自家一旦被淹没,免不得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因此这才不顾风雨,没日没夜地扛砂抱石,修堤筑坝。
况且眼下一个外人,一位官长都能豁出性命抗击洪水,他们这些淳朴汉子自然也不是铁石心肠,也明白该如何选择。
不多时,几条汉子高呼“老子跟了”,扑通扑通地像青蛙一般跳进水中,挽起同伴的手臂。
俗话说,多个人多个胆。
由着他人的带头,剩下的民工把心一横,也顾不得恐惧害怕,登时一个接一个地跳入河中,构筑起长长的人肉长城,阻挡那劈面而来,震胸撼肺的洪水,为坝上的兄弟争取修筑堤坝的时间。
暴雨持续,洪流汹涌。
冰冷的白水拍打在李跃进的身体之上,滚滚重重,浩浩汤汤,不断地冲刷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肌骨,使得体温骤然下降,寒意渗人心脾。
“都坚持住。”
河水里的众人挽紧手臂,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互相勉励,互相支持。
或许是一刻钟,一个时辰,一个白天。
渐渐地,狂风停啸,大雨细微,躲藏在乌云里头的红日夕阳也露出半个脑袋,将温暖的阳光抛洒在河道两岸,汉子身上。
李跃进睁开疲惫的眼皮,往四周扫视观察。只见水位已经开始缓缓下降,方才还排山倒海般的洪流也舒缓许多,就好似被人突然卸掉力气,软趴趴地没点活劲。
他有些奇怪,也有些心安。
“不管怎么说,这波洪峰算是熬过去了。”
随后片刻,坝上民工甩下麻绳,抖动肩膀,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这些泡在水里的臃肿汉子拉将上来。
待所有事毕,众人也顾不得泥泞肮脏,皆是互相靠在对方后背,一屁股瘫倒在地,几千只眼睛缓缓闭上,陷入深沉的梦乡。
李跃进累坏了,就在他刚要入睡之际,忽的发现不远处显现出道道模糊人影,仔细观察一二后,才弄清她们的身份。
“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为了给大伙送吃的。”
为首的麦黄女子答道,随即递出一份热腾腾的吃食。
“大家,来吃碗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