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龙游县,三江河道附近的某座茅草屋,其破烂的大门旁边挂着一条木板,上面书就:抗洪救灾总指挥中心。
这是李跃进花费五十枚铜钱,从一家贫穷农人处租下的房子,目的是要在这里亲自指挥手下众人修筑堤坝。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李跃进放着能够遮风挡雨的衙署不顾,偏偏要露宿在这透风漏水的破房,实在是奇葩之极,纯粹找罪受。
但李跃进却不这么认为,住在这里,一来能够随时得知现场情况,灵活动态地进行调整变换,提高工程效率;二来他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龙游县的所有人,他李跃进与堤坝共存亡,人在堤在,人亡堤亡,从而提振民工士气。毕竟可以试想,部下天天日晒雨淋,而主官却整日舒舒服服地待在屋舍里,这如何能够使众人信服,如何能够平息下属每日积累的怨气。
天空仍然暴雨滂沱,将无尽的白水倾泄入地。
龙游县地位最高的三人,此刻正围绕桌上的根蜡烛,凭借火光,看清一张年代久远的地图。
“致果,分洪与筑堤,到底怎么选择,今天必须拿定主意。”
“张参军,我并不认为这两个方案互相冲突,咱们可以在修筑堤坝的同时,派遣一队人马引导分洪区百姓离开,以防万一。”
“李兄,我们先不管人手够不够的问题,只讨论如何治水。你且看看,如今天降暴雨,外头的堤坝上早已被淹没,若是要修堤,那么所有人都必须浸泡到水里,举起木槌,捶打木桩,夯实地基,这样的工程又有几个人能坚持得住。”
“因此我认为,先把上游的洪水泄开,减小洪峰,再接着修堤筑坝,这才是万全之举。”
李跃进摇摇头:“我不同意,无论是岷江还是青衣江,若要泄洪分峰,势必淹没平羌和苏稽一带的房舍农田,给当地百姓造成重大损失。因此只能作为最后手段。”
“致果不是威胁士族乡绅,若不马上提办修堤的给养物资,就要把他们的农田划为分洪区吗?”张冒略有疑惑地问道:“难道这仅是吓唬他们。”
“不,若是他们不肯依我,我必定将他们那些个膏粱田地全都一并淹了,让其血本无归,也尝尝被人祸害的滋味。只不过附近也有平民,仍需慎重考虑,免得殃及鱼池。”
“听李兄的意思,似乎十分痛恨乡绅,这是为何?”
“哼,”李跃进冷冷道:“王兄有所不知,这群世家个个都不是东西。”
“我已查明清楚,每当三江洪水爆发之时,他们总是最为开心快活,纷纷展开自己的裙带关系,尽出馊主意。”
“比如乾符二年,青衣江上游山洪来袭,世家吴某倡言:‘仅仅倚靠筑堤会大量堆积泥沙,反而造成洪水的爆发,不如任由河水自行泛滥,既可用河水里的泥沙肥沃土地,还可以减小水灾规模’。”
“两位是否觉得这话有道理?”
王张二人仔细思索,没有回应。
李跃进没有等待,直接明说:“这话的确没错,但错就错在执行上。”
“他们所划分的分洪区,无一例外全是与自己不相干的农田房舍,且对于被迫迁徙的百姓,没有给予任何补偿,反而用鞭子,用刀剑将他们赶走,令这群无依无靠的平民饿死荒野。”
“等到洪水退去,士绅又可以平白无故地抢占肥沃土田,你们说,这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身旁两人听闻之后也是满腔愤慨,完全绝了替乡绅美言的念头。
“所以致果,是打定主意在北岸划分洪区?”
“没错,等士绅们将给养物资送来,我们便马上划分泄洪区。”
“哈哈哈,”王先成听到对方如此蛮横的计划,忍不住笑道:“李兄你这是吃人不吐骨头,心狠手辣啊。”
“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