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中的宿舍里，汪然枕着双手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出现今天见到靳宜的情景，她就像一只高挑的白鹭一样，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她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和咯咯咯的笑声清晰异常。他想了一会，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晚自习上课前，汪然找到柳旭，直接跟他要靳宜家的电话号码。柳旭诧异地看着汪然，突然一阵大笑，说：“我去，你这是一见钟情啊？”

“就是一见钟情，快告诉我。”

柳旭说她跟靳宜同学了三年，都没开始追呢，不愿意把号码说出来。

“别那么小气，咱们都是男人，大家公平竞争。”

柳旭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自己是引狼入室了。汪然把柳旭口中说出的号码牢牢地记在心里，又问柳旭她一般什么时候在家。柳旭“切”了一声，说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让汪然不要得寸进尺。汪然拍了下柳旭的肩膀，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随后的几天，他没有从柳旭的嘴里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变得有点坐立不安。周五晚上，他和卢达、顾和一起翻墙跑到孔明街上，在“艳阳天”里喝了一瓶“赊店老酒”。顾和一个人喝了半瓶，一点事都没有，他和卢达喝了其余的半瓶，却走路都没法走直线了。几个人搭着肩膀跑到仲景桥上，面朝东靠在栏杆上吹风。

白河两岸的城市灯光星星点点，桥下宽阔的水面上粼粼地泛着微光，不远处五中的教学楼矗立在夜色中，像是披着一层红晕。汪然想了李白的两句诗“忆与崔宗之，白水弄素月”。他抬头看了看，一弯新月挂在西边的天空上，月牙前面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他想起来网上说今晚有一个天象叫“金星合月”。他扭头看向河对岸一中的方向，想了一下，扭头朝桥头走去。身后的顾和问他干什么，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桥头的共用电话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201”电话卡，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的声音：“你找哪位？”

“请问靳宜在家吗？”

“你是谁？”

“我是他一中的同学。”

“哦，稍等。”

电话那头，靳宜问：“谁呀？”

汪然深吸了一口气，问：“什么时候来参观我们的教学楼和塑胶跑道啊？”

“你是？”

“我是上次跟柳旭一块见你的五中同学。”

对方沉默了十几秒，咯咯咯地笑了一阵，说：“我明天过去，你有空吗？”

“当然有！”

汪然挂掉电话，跑回仲景桥上，正想跟顾和和卢达说自己刚才干了什么。突然发现顾和正坐在地上，捂着嘴巴，鼻子不停地流鼻血，脸上、手上和身上都被染红了。他赶忙问怎么了，顾和说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酒喝多了，鼻血流个不停。卢达说赶紧回学校医务室看看，然后就和汪然一起扶着他走回了学校。医务室值班的医生折腾了半天，顾和仍是流血不止，而且人都快晕过去了。他们赶快找了班主任杨柳，联系车把顾和送去了赊城市人民医院。

直到放寒假，顾和都没有再回班里上课。第二年春天开学后，班主任杨柳在课堂上说，顾和被诊断出患有一种叫“再障”的病，跟白血病差不多，出了血就很难止住。他们家最近几个月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现在学校在号召老师、同学们给他捐款。说完，杨柳拿出一个捐款箱放在讲台上，柳旭第一个跑上去捐了20块钱。汪然摸摸自己的裤兜，总共就只有二十几块，但他不想比柳旭少，于是也捐了20块。

二十年后，当顾和因感染病毒病情恶化，被紧急实施骨髓移植手术的时候，当年的高中同学们再次进行了捐款。但那时已经不用捐款箱了，汪然直接通过微信把钱转给了已经是副处级干部的柳旭，同时还头一次转发了众筹捐款的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