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藕塘青(2 / 2)捌零后:隐藏的记忆首页

汪然“嗨”了一声,让何碧别信那些骗子胡说报道,纯粹是浪费钱。何碧说那些中药的确很贵,一副一百多块,自己也没看出来什么效果,但她妈妈不听劝。

“那你们去了郑州没考虑做手术吗?”

何碧说手术就不用想了,移植的肺源根本找不到,就是找到了,昂贵的手术费他们家也负担不起。汪然听她说完,沉默了片刻,安慰她说:“别担心,现在科学这么发达,将来一定能看好。”

“但愿如此吧。”

汪然冲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骑着自行车往自己家里去了,留下何碧在后面喊:“开学前记得请客吃饭哦!”

他一边骑车一边想,自己哪有钱请客,奶奶没钱,在外打工的爸妈也没寄钱回来。回到家里,大门开着,奶奶没在屋。他把录取通知书放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找到奶奶酿造的葡葡酒,倒了一杯,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坐下来后,拿起杯子对着房檐下笼子里的一对白兔,说了一声“干杯”,然后喝了一口,味道又酸又甜。

大概是受那本刚刚出版的流行小说《三重门》的影响,汪然开始想象一种不一样的人生,觉得能不能考上五中都无所谓。但是,当真正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心情还是十分的愉快。喝了两口葡萄酒后,又想起了刚才与何碧的对话以及她的样子。何碧脸蛋稍圆,笑起来眉毛弯弯的,面目很清秀。小的时候,她经常跑到自家附近的池塘边上玩,把荷叶当伞举着蹦来蹦去,可惜从前十分活泼的她现在变得有些沉静,眼睛里总带有一点愁绪,完全成了自己不喜欢的类型。

何碧的这种变化与她的家庭变故不无关系。上小学的时候,她家还住在乡里的乌有街上,父母都在油田工作,相比普通的农家,条件相当优越。一家人周末的时候才回到杨集,像是城里人来度假一样。她妈妈在房顶上养花,家里的院墙上爬满了各种绿色的枝叶,有的还挂着像橘子一样的果实,村里的小孩们都羡慕的不得了。

几年前,哥哥何固辍学后去了油田附近的水泥厂工作,之后就得上了矽肺病。为治病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但何固的病情却总是时好时坏。何碧的父亲去找水泥厂和主管的乡政府交涉,一年多时间没有得到任何赔偿和答复,父亲一气之下跟人发生了冲突,打砸了乡长的办公室,然后被抓到派出所的小黑屋关了几天,出来后得了胰腺炎。家里把乌有街上的房子卖了给父亲和哥哥治病,然后搬回了杨集的老房子里。

刚上初中那一年,胰腺炎尚未痊愈的父亲被油田管理局通知下岗,他一下子承受不住打击,晕倒之后没有抢救过来,留下不到十二岁的何碧与母亲和患病的哥哥相依为命。好在她的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她一边在油田社区当居委会主任,一边又考了个会计证,给一些企业代理报账,同时供女儿读书和给儿子治病,日子虽然过的艰难,但总归是勉力撑了过来。

九月一号那天,远在杭州打工的父母依然没有把自己读高中的学费寄回来,汪然只好先去了城里的姑姑家。下午临近傍晚时,终于从姑姑那儿借到586块钱,然后骑车驮着铺盖赶到了五中。办完入学手续,交完学费,他揣着剩下的86块钱跑到教学楼6层高一(11)班的教室里。前面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他只好坐到最后一排右侧角落的位置上。刚坐下来,前面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同学扭过头来,瞪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他。汪然叫了一声:“卢达!”

卢达说他下午听老师点名后,就到处找他,结果没看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汪然兴奋地用拳头捶了捶桌子,两人旁若无人般地聊了起来。直到讲台上有人让大家安静下来,卢达才扭过头去。讲台上站着一位个头很高的女老师,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留着一头长发,带一副黑框眼镜,虽然有些婴儿肥,但那张鹅蛋脸看起来很白净。她手上拿着几页纸,低头翻看了一会儿,说:“下午点过名了,咱们班的58位同学都到齐了吧。”

汪然捅了一下卢达,问讲台上的老师是谁,卢达告诉他是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叫杨柳。杨柳接着讲了一些关于宿舍分配、学生纪律以及作息时间的事情,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柔和,汪然一边听一边盯着她看,觉得她很有女人味。杨柳讲完后,说让大家再相互熟悉下,就出了教室。

汪然东张西望地看了看教室的布局。教室左侧有前后两个门,门外是走廊和护栏。里面一共有6排座位,每排坐10个人。两侧靠墙或窗户各坐2列,中间6列学生靠在一起,两侧座位与中间座位之间是通道。卢达坐在第五排最右侧靠窗户的座位上,汪然自己坐在卢达的斜后方。前面黑板和讲台的右前方挂着一个彩电,右侧前方和后方两个角落里则立着两个柜式空调。

晚上九点半,汪然和卢达回到了宿舍,他们被分在了一个房间,里面有四个高低床,一共住8个学生,同宿舍的还有卢达同村的柳旭。后来大家才知道,五中的宿舍是按照成绩好坏来分的,成绩靠前的学生都被特意安排住在一起。

开学没几天,卢达就跟人打了一架。起因是军训踢正步的时候,卢达有些“顺拐”,教官没时间纠正他,就让一个叫顾和的同学教他,教了半天卢达还是改不过来,顾和跟教官小声说卢达是个榆木疙瘩,他教不会。结果被卢达给听到了,当着教官的面骂了顾和一句“你大爷的”,教官上来踹了卢达一脚,罚他站了一个小时的军姿。

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卢达走到顾和的座位上,抓住他的领子,照着脸上就揍了一拳。顾和一手抓住卢达的头发,一手往他脸上抓。卢达的脸上被抓破了,顺手抄起座位上的一个保温杯就朝顾和的头上砸了下去,顾和躲开后,保温杯砸在他的肩膀上,已经当上班长的柳旭赶快跑过来拉开了两人。

事后班主任杨柳让卢达给顾和道了歉,并让他写一份检查。卢达觉得汪然语文比较好,就让他替自己写。汪然果然把检查写得文采斐然,而且由衷地表达了对顾和的歉意,卢达在讲台上读完,全班同学热烈地鼓起掌来,顾和还把那份检查借过来读了好几遍。自此,卢达、汪然与顾和不打不相识,成了班里最好的朋友。顾和来自上游的白河中学,是足球队的队长,同学都叫他“球王”,身体强壮像得牛一样,真打起来,卢达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顾和有一个姨家表妹小荷,在五中对面的孔明中学读初二,有一次几个人在踢完球后陪着顾和去看了她,汪然和卢达都被她清秀的气质吸引,想入非非了很长时间。汪然一度曾想让顾和给他们撮合一下,但刚过完十一假期,顾和姨妈就改嫁到了外地,他表妹随后便转学走了,听顾和说还改了姓,从此没了影踪。后来,汪然之所以对靳宜一见钟情,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觉得靳宜跟顾和那个惊鸿一瞥的表妹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