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刚种完麦子，天气就变得冷了起来。阴冷的天空下是空旷无边的田野，麦子还没长出地面，上面是一层细细的黄土，北边吹来的风经常把土掀起来，形成一团团在空中飞舞的灰尘。那天放学后，卢达跑回家牵着豆豆，和刘光、贾锁一起跟着街上一群大一些的孩子，跑到和范营临近一片田地里，参加与范营老黑那群孩子之间的战斗。

双方先是隔着一条排水沟往对方的人群里扔石头，相互扔了一阵，除贾锁肩膀上被一块石头砸中外，大部分人都躲开了。贾锁和领头的刘光嘀咕了几句后，两人便攥着拳头举起手，大喊了一声“冲啊”，跳到两块田地之间的沟里，再爬上来，朝对方的人群冲了过去。后面的小孩一看也都跟着跳进了沟里，卢达牵着狗跟在最后面。

范营的小孩们抵挡了一阵，但发现街上的人比自己多后，一下散开在田地里，掉头就跑。这时候，一个又高又黑的男孩从范营那边冲了过来，上去一拳把冲在最前面的刘光打倒在地上，接连几脚踹倒了贾锁和其他几个小孩。

街上的小孩一下子都停了下来，范营的孩子也都重新聚在一块，不再往后跑，双方都看着对方站在原地。刘光悄悄地走到对卢达身边说：“老黑来了，放开豆豆去咬他。”

卢达下意识地松开了狗绳，豆豆果然汪汪叫着就冲老黑跑了过去，老黑吓得一愣，扭头就跑，豆豆很快追上了他，眼看就要咬到他的腿了，老黑转过身来蹲坐在地上，顺手抓起旁边的一块板砖就朝豆豆的头上砸了下去。

豆豆就这样被砸死了，牺牲在了柳街与范营之间的第二次战役中。卢达一下子哭了起来，他跑过去抱着豆豆正在流血的狗头，拼命地冲着老黑喊：“你赔我的狗！你赔我的狗！”

两群小孩都围垅了过来，有的嘻嘻哈哈地笑着，有的呆呆地看着。老黑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挠了挠头，又踢了一脚地上的豆豆，对卢达说：“是你先放狗咬我的。”

卢达哭得更厉害了，嘶哑着嗓子喊：“我不管，你赔我的狗！”

老黑想了想，说：“行，你别哭了，我赔你。”

卢达看了一眼老黑，问他怎么赔。老黑说，等明年春天他的狼狗下崽了，给他抱一个过来。卢达楞了一下，又看了看地上的豆豆，虽然不哭出声了，但眼泪仍是哗哗地往下流。他想把豆豆抱起来，但太沉了抱不动，于是叫来刘光和贾锁，三个人连拉带抬地把豆豆拖回了卢达的家里。

喻萱看到死了的豆豆吓了一跳，问他们怎么回事。刘光说是被范营的老黑打死的，喻萱说死了就算了，还抬回来干什么。卢达一听又哭了起来，喻萱去房檐下拿了一把铁锨给刘光，让他们去把狗埋了。卢达抹了一把眼泪，问埋哪里。喻萱说，埋武叔家院墙外面的水沟里。三个人又把狗抬到了外面的水沟旁，贾锁和刘光轮流挖了半天，挖出来一个小坑。然后，他们把狗抬起来放到坑里，又埋上土，堆成一个小坟的样子。贾锁在拿了块红色的砖头放在坟头上，卢达又找了几块料姜在坟旁边垒了个小石屋。

他刚垒完，刘光突然叫了一声“下雪了”。卢达抬头一看，天空果然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卢达回到家里，打开屋檐下的灯，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看着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飞舞，心里面仍然想着埋在土里的豆豆，他看了一眼灶火和堂屋之间的狗窝，再次伤心的要哭出来了。

一个身上满是雪的身影走进了院子，绕过压水井和旁边那颗掉光了叶子的杨树，走到灶火门口，叫了声“嫂子”，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雪。卢达看清楚了来人是信用社的范小强。喻萱站在灶火门里面，笑了笑，问他吃过饭没有。

“没呢，刚从老四家出来，他那笔贷款阳历年就到期了。你跟克有哥说一声，你们那边的贷款明年3月底到期，也得早点准备。如果还不上，一分的利息，后面利滚利很麻烦的。”

喻萱连说了几个“行”，又跟范小强说饭已经做好了，让他留下来吃完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