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蘅是第三个,她进门后被领入一间宽敞的卧房,房中六柱簇云纹架子床被帐缦遮挡了起来,一只手从帐缦下伸了出来,程柏蘅打量那手,这是一双妇人的手,虽然保养得当皮肤白皙,但手指骨节纹路粗深松驰,显是上了一些年纪,从那饱满圆润的手腕来看,人应该也是体态丰腴。程柏蘅将三指切在她的寸关尺之上,双眸微眯凝神细细分辨,又再三确认后,便走到桌前提笔写下:“阳微阴弦,左寸脉象沉弱,恐为胸痹之症。”之后便被丫鬟请到院中等候。
待最后一位姑娘也诊完了脉,屋中一位管事妈妈出来念了六个名字,其中便有程柏蘅的名字。管事又道,没念着名字的便是写出的脉象不准,不用参加以后的考较了。
之后,程柏蘅六人又来到一处小院,这次考较的是辩认药材,虽然摆在屋中的十种药材都颇为常见,但其中两味却是鲜药。程柏蘅之前常年在山里采药,对干鲜药材均都十分熟悉,她提笔如神,很快便写出了药名。这次,她们这组有二人未过关。
下一关的考较是开方。程柏蘅这组余下的四人与另一组余下的六人又合为一组,此关考场设置最为简单,室内只有十余张小桌子,桌上铺着笔墨纸砚。有个丫鬟进来在三足青瓷香炉里点一柱香,向众女福了一礼道:“各位小姐,本关的考题是为一咳喘之人开药方,时间为半柱香。”说罢,便迈步离开此间。程柏蘅下笔如神,一气写下十多个药方,有外感的、内伤的,风寒的、风热的、风燥的,脾虚的、肝郁的、肾伤的,还有在守信道长那里读过的医书上的一些治疗咳喘的验方。此关这一组有四人未通过考较。
第四关则是考较针灸。桌上纸张上写着十个穴位,要将银针下入木人身上的对应穴位。虽然前来的女子均来自医药之家,但大都是摸绣花针比摸银针要多得多,程柏蘅在认穴上可是狠下了番苦功的,在守信道长那儿学习针灸下针时,程柏蘅一回去自己住处就拿上一把针在自己身体各处穴道下针,那段时间身上星星点点全是细密的针眼,有时候自己下错了针,被麻得半天动弹不得也是有的。这一关,程柏蘅这组只有她和另一个名唤邱潭儿的姑娘两人过关。
很快,程柏蘅、邱潭儿与另外一组中脱颖而出的三人一道被带到沈苓面前,程柏蘅认得其中一人,就是郑辰琮与其打招呼的太医院梁判官的爱女,是一位身材高挑、细长眉眼的闺秀。
沈苓小脸蛋圆圆的,如同一个水灵灵的苹果,看上去很是年轻,不像二十三岁的年纪,倒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她双眉之间那两道细细的皱纹,显是长期皱眉形成的。她板着一张脸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她们写下的脉象和药方,看上去如同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极力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来。
通传的管事妈妈双手奉上入选之人的名册回禀说:“小姐,共过关了五人。”
沈苓拿起名册看了几眼,对着中间那位梁小姐颔首道:“新月妹妹,沈家不愧杏林暖堂,梁大人教女有方,不但人娴静端淑,医术也是出类拔萃的。”
那位梁新月小姐对着沈苓微笑行礼道:“沈大人过誉,新月班门弄斧了。”
沈苓又对那个叫邱潭儿的姑娘道:“回春馆不愧为京城第一医馆,邱小姐可真是心灵性慧。”
邱潭儿微低着头,小声道:“得沈大人的夸赞,小女子怎么敢当?”
沈苓又一一夸赞了后面悯怀堂的余小姐、济南府本草阁的尹小姐。
看到程柏蘅时,她眉头却是紧紧皱了起来:“你叫江篱?你医术是哪里学得的?”
程柏蘅上前福了一礼,照着郑辰琮给她编排好的身世道:“回沈大人,小女子从八岁上在马陵山米谷庵修行,师父上通下慧,颇通医术,小女子跟着师父修习了五年,略学了些皮毛。”
沈苓颔首,问身边的丫鬟:“是哪个为她保荐的?”
身边的丫鬟附耳说了一句,沈苓登时眼光一闪嘴角微弯,她上下打量了程柏蘅一番,忽又扳起了小圆脸对五女道:“昨晚,公主殿下犯了头疾,我一直为公主按摩推拿,待过了四更公主睡了我才歇下。今日,我这肩背一直酸痛,既然你们五个是来拜师的,我又收不了这么多徒弟,那就让我亲自试你们一试,从中选出两个最好的来。新月,你先来吧。”梁新月口中称是,跟着沈苓进了内间。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考较完毕走了出来。
跟着出来的丫鬟叫道:“邱小姐,请进内室。”邱潭儿便也跟着进去了。
程柏蘅第三个进了内间,只见沈苓脸朝里趴伏在架子床上,她坐在床前轻声道:“沈大人,失礼了。”便用手指指腹轻按沈苓的颈肩处,边按边询问可否疼痛,透过衣料程柏蘅只觉疼痛之处肌肉僵硬,猜测她常为公主按摩,颈肩肌肉劳损,再加上春夜初暖还寒又着了凉,便将双手互搓搓得发烫,一次次将热乎乎的手掌抚于疼痛之处,之后在她的颈百劳穴至肩外俞穴之间,以揉、推、捏、滚之法反复按摩。程柏蘅手上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沈苓露在衣领外的肌肤微微泛红,舒服得哼出了声。如此反复几回,时间早已远远超过前两位的比试时间,若不是沈苓间或轻哼一声,真叫人以为她睡着了。一旁的丫鬟忍不住出声:“小姐,后面的两位……”
“嗯,”沈苓抬腕扬了扬手,“你下去吧。知辛,叫下一个。”
因在内间待的时间有些久了,程柏蘅一走出来,梁、邱等四女都盯着程柏蘅的脸上一个劲地瞧,目光中似有些询问又有些不善之意,程柏蘅也不说话,低着头慢慢过去站在她们旁边。
邱潭儿忍不住开口问:“江篱,你为什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程柏蘅道:“请邱小姐海涵,事涉沈大人的医案,不便透露。”
邱潭儿翻个白眼,轻轻哼了一声。
没过多久,余、尹二女也均已考较完毕。沈苓未再露面,又过了半刻钟的时候,出来的是那个叫知辛的丫鬟,她福了一礼道:“各位小姐考较了半天,也是辛苦了。我家沈大人一会儿还要去公主府当值,就不出来相见了。沈大人说,五位小姐各有所长,但她只能留下两位。留下的第一个是梁新月小姐,还有一位沈大人要再琢磨一番,最晚后日午时,就派人到她府上送信。若过了后日午时没接到信,那便是落选了。”说罢,便起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