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第十一个月,孟江雪的身体已经垮的彻彻底底了。
医生告诉他,这一次是真的要着手准备后事了。
孟江雪已经走不动路了……每天靠着那些昂贵的药吊着,其实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殷云惜刚出门买了早饭。
进了病房迎面就碰见了对面床的病人,她情绪很激动,看上去很高兴,满脸笑颜,她告诉殷云惜:“云惜啊,你去看看呀,你妈妈好多啦!”
“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都能自己下床走路啦!”
旁边殷云惜为孟江雪请的护工倒有些欲言又止,她眼睛泛红:“殷先生……您……”
护工姓张,四十多岁了,是个华人护工。
当时殷云惜看她儿子生了病,四处奔波的女人到处找工作筹钱给儿子做手术,却没人要她。
他见张姐是个手脚麻利的,殷云惜也不缺钱,索性收了她。
这一年,他卖掉了自己的很多画。
金钱上倒也没苦过。
“张姐,辛苦您了,麻烦您照顾一下我母亲洗漱,我给她摆一下早饭。”
殷云惜微微勾起了唇,眼尾弯弯。
只是眼里始终蒙着一层外人看不懂的灰色。
往日里星辰般的耀眼——消失了。
张姐的眼睛有些红,她不着声色的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好的,殷先生也要注意身体。”
殷云惜胃部有些隐隐作痛:“嗯,您忙,辛苦。”
他不动声色的抬手揉了揉胃。
但是手法始终没有印象中的某个男人好。
殷云惜不紧不慢的把刚买的饭摆到孟江雪病床旁的小桌子上。
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了他的面颊前,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僵在原地,好久没有动弹。
无人察觉的时候,他似乎抬手擦了擦什么。
他把手放到身侧的时候,手指上似乎沾染了某种晶莹的液体。
看不真切。
“幺幺,你回来啦!”病房卫生间的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殷云惜转头望向孟江雪:“妈妈,您慢点,走这么快干什么呀。”
“唉,我想多看看你,还不行啦。”
明明很欢快的气氛,殷云惜却莫名感觉到压抑。
“你可真是享福啦,孟姐!殷先生这么孝顺的孩子,现在可是不多见啦。”
旁边病床的病人打趣着。
孟江雪听到她夸自己的儿子,比听到夸她自己都开心:“那是!我的儿子可是一个大画家呢!一定前程似锦哈哈哈!”
说到这些的时候,她的眉眼间都是自豪。
她的脸上闪着不正常的白光,只是精神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真好啊孟姐!你也算是功成名就喽!”
殷云惜始终都没有说话,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给孟江雪削苹果。
一整条苹果皮像是盘山公路一般弯弯缕缕,宽度均匀,不一会儿整个苹果的皮就被他削了一大半儿。
殷云惜面色很柔和,动作不疾不徐,如疏风朗月般山间的清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嚓——”
就在快要削完的时候,苹果皮应声断开。
“咔哒!”
周围的氛围很热闹,谁也没有注意到水果刀落地的声音。
断了……
殷云惜的瞳孔微缩,呆在了旁边,没有人知道他这个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
孟江雪病倒的来势汹汹。
上午还言笑晏晏,下午就躺在床上说话都困难。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近乎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一个破碎的洋娃娃,随时就会生命垂危。
殷云惜这一次为她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
他没哭。
他只是柔柔的望着孟江雪。
孟江雪从急救室被医生推出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最后再和病人说说话吧。”
殷云惜的心莫名的极速跳动了两下。
一阵阵心悸席卷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他随手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物。
满不在意的倒出来一把,面无表情的塞到嘴里。
胃里边一阵一阵的翻江倒海,一股不知名的恶心感向上泛涌,到了嗓子眼只剩下铁锈般的血腥。
殷云惜缓了一阵,才在病房外摆出早已对着镜子训练了千百遍的标准的微笑姿势,之后走到病房里。
他坐到病床旁边,把孟江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中。
两个人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细细的话家常。
孟江雪的每一句幺幺,殷云惜都会轻缓而认真的回答。
“幺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