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邵敬文完全没有责备自己，反而一心牵挂着未寄出的信件，张宇内疚更为深重。

此刻，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

“请问哪位是李素华的家属？”他问。

张宇连忙起身答道：“我是，我是她的儿子。”他忐忑的心情无法掩饰。

医生说道：“病人已经救了回来，但是有轻度中风的迹象，暂时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您去办理入院手续吧。”

“妈妈不会有事吧？”张宇紧张地询问。

医生说：“还不至于，虽然她的中风情况不严重，但仍需注意后遗症的可能。”

张宇顿时紧张，生怕李素华也会如故事原版那样，变成植物人。“妈妈不会就这样醒不过来吧！”他的内心充满了忧虑。

医生安慰他：“你别太过担心，虽然她现在无生命危险，不过有可能醒来后活动有些障碍，家里要有点心理准备。”

听到不是严重的危机，张宇才稍微放下心，事情并非太糟，他便放心了。

邵敬文帮助处理好住院手续，随后两人一起将李素华送到了病房。孙赶超则去找郑娟告诉她不用过于焦虑。

李素华被送上病房四小时后清醒过来，虽然意识回复，却有一半身体失去知觉，难以自行行动。

然而，看到张宇安然无恙地归来，李素华的心情安定许多。

医生仔细检查后确认李素华确实有中风后遗症，但情况不算严重，只需时间慢慢恢复。具体的恢复进度还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张宇在家休养三天后，将妈妈接回家中，并没有去江辽大学报到。郑娟与李素华对于他的缺席十分伤心，但深知当前李素华的情况不适合让他去学校。

因为李素华半边身体行动不便，日常生活中都需要人照顾，再加上郑娟怀孕已经接近七个月，冯玥才二岁半，家中还有视力受损的郑光明和老人郑母需要照应，没人能接手照看，张宇只好留下。

附近的居民听说他为了李素华放弃了大学机会，纷纷赞许他的孝心，同时也为他未圆的求学生涯感到遗憾。

邵敬文曾几次找张宇希望他别放弃学业，但每次来到周家门口，目睹眼前的困境，话到嘴边又吞回去。

当张宇决定放弃学业时，江辽出版社立刻将名额给了其他候选人。

李素华和郑娟因此又流下了泪水，直到张宇反复劝说才渐渐平息心情。

康复期间，出院后的李素华恢复得很好。或许是怕拖累了儿子，她非常卖力地参与康复治疗。每天郑娟都会按摩腿部帮助恢复血流通畅。

一个月后，李素华半边身体渐渐有了感知，到了三个月时，虽然偶尔会有些走不稳需要撑拐杖，但她几乎与普通人无异。

此时郑娟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做家务越来越显得吃力。还好有张宇留在家里，不仅能分担家务，冯玥也在郑母和郑光明的照顾下度过一天天。

看到李素华的状态稳定，张宇这才斗胆给周志刚与周秉义写了信告知真实情况，讲述了他所做的一切决定。

关于周蓉，始终身处京城，忙着与冯化成的关系并未归家，家中巨变也没有使她返回，即使得知妈妈生病的消息，也只是淡淡地说声“弟弟辛苦照料”。这让张宇对她深感失望。

光阴荏苒，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一切混乱最终平静，他们即将迎接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在这期间，病房门口，李素华满是急切和疲惫地杵着拐杖，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时不时透过门缝向里面张望。同样紧张的，还有神情如李素华的母亲郑母。她坐着张宇为她找的椅子上，与郑光明、冯玥守在一旁。

三岁的冯玥，自从搬进张宇家已有大半年，从未有其母周蓉回来过。她对这位舅舅虽亲近但也略显疏远，毕竟大部分时候照顾她的还是盲目的叔叔郑光明。

小家伙手中的棒棒糖，透露出她好奇地问向身旁的郑光明：“叔叔，阿姨是不是正在生小宝宝？”

“玥玥听话，乖乖吃糖，别淘气，阿姨一会儿给你一个表弟。”

“表弟好吃吗？”冯玥仰着脑袋问。

郑光明无奈道：“表弟不是用来吃的，他是你的亲人，你的弟弟啊。”

冯玥对表弟的理解还很有限，但察觉到了奶奶和郑外婆的焦虑，而舅舅显得格外镇定。

张宇当然冷静，尽管这是他和郑娟的第一个孩子，但他身为资深家长，已经有了几个孩子的经验，不会重蹈初次为人父母的紧张感。

再说，在孕期郑娟接受的检查都非常正常，张宇始终坚持陪她，医生一直强调一切良好。

“妈，你的腿不太灵便，还是坐下来歇息一下。”张宇牵着李素华的手，让她安坐在医院的椅子上。

“秉昆，娟娟进去好久怎么还没出来啊？”李素华的声音微微发颤。

“郑娟只是进去半小时，还早呢。”张宇耐心解释。

听到这里，李素华想起生他的时光，“我记得当时没花那么长时间，我只用了二十分钟你就出来了。”

张宇翻了翻眼睛心想，一个一胎与一个三胎怎么可能相同？你干嘛不去问分娩周秉义花了多少时间？这样的言论，他当然不能说出口。

现在李素华的情绪像油锅般易燃，稍不小心她的情绪就会爆发，所以他没打算自己添堵。

“秉昆，娟儿不会有事吧？分娩就是走鬼门关啊。”李素华的话让郑妈也变得絮叨无序。

“放心吧，医生说了娟儿情况稳定，没什么难产的状况，孩子可能很快就要出生了。”张宇安慰着郑妈。

与去年相比，郑妈明显衰老得快，头上已经见不到一丝黑发，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苍老。

如果不是实在抵挡不住李素华的担忧，张宇都不会带婆婆来医院。

郑妈的身体状况糟透了，张宇带她做了很多检查，医生都无奈地表示年纪大的问题无法扭转。

只像是说，吃得好住得足，每一天都是珍贵。

他也明白，能撑到现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过去两年的好日子以及郑娟孩子的出生愿望，这让她内心充满力量。

按照传统观念，在不孝顺里，没有子嗣算是极大的不孝。因此，郑妈得知儿子迟迟不能怀上时，比任何人都焦急。

过去几个月，郑妈亲眼看着女儿的肚子渐变圆润，那眼睛里的亮光代表了生存的希望。

一个多小时的紧张等待后，产房里终于传来婴儿哭声，大家都瞬间起身。

“生了！娟儿生了！”李素华挺身而起，欣喜地喊出声音。

不久后，一名护士抱着个宝宝走出房门。“请问是郑娟女士的家属吗？”

张宇立即回应：“我是，我是我爱人的郑娟。”说完就举步上前。

护士笑眯眯地道：“恭喜，你当父亲了，是一个儿子，七斤二两，母婴均平安无事。”

一听说是男孩，郑母如释重负般瘫坐在椅上，松了口气。

“外甥，快来让表弟看看嘛。”冯玥欢呼着要求。

张宇接过宝宝，熟练地抱在怀中向众人展示。“这个就是你的表弟，看。”小冯玥小声嘀咕。

李素华却哈哈大笑：“每个刚出生的小孩都不好看的，长大后自然会长好看。”

虽然冯玥没听太明白，但她看见所有人都一脸高兴，也跟着傻笑起来。

不多时，郑娟被推回病房，张宇怀抱宝宝守在一旁，大家在床尾站成一排。

“快让我看看孩子，郑娟。”丈夫开口。

张宇把孩子放在郑娟身旁：“这是我们夫妻的儿子。”

看着小婴儿，郑娟歪着头，对他并没觉得有何不妥，毕竟他已是她的全世界。

“儿子，你真是把妈折腾坏了。”张宇蹲下身，在孩子的脸颊上轻轻一点，语气满含笑意。

“轻一点，别让他觉得痛。”郑娟白了他一眼，半责备地说道，成为母亲后的她多了一份母性的光芒，张宇在家中的地位似乎也有所退让。

郑母微笑问道：“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张宇答道：“父亲起了两个，如果是男孩的话就叫周聪，女孩则叫周慧。”这个取名的权力显然早早地落到了周志刚手中，通过这些名字可见他对周氏下一代寄予的期望——聪明、智慧。

“周聪、聪聪，这名字真好。”郑母满意地笑道：“他会跟爸爸一样，聪明好学，有文化，一定能上大学。”说到“上大学”时，气氛骤然凝重起来，仿佛有种魔力将欢腾的空气冻结。

自打张宇选择了在家照顾李素华放弃大学之路，两家亲戚便有意避开提及这样的敏感话题。但对此，张宇毫不介怀，他知道混乱已经过去，高考恢复指日可待，到那时再决定去哪儿就读都是他的自由。

“大家都这么紧张干嘛，我的儿子以后一定能读大学的。”张宇将孩子抱得高高举起，自豪地宣告：“未来，他必定成为全国知名的大学者。”

看着他的自信满满，大家不约而同地笑出声，尤其是在场的李素华。对她来说最内疚，如果不是因为需要照顾自己，张宇断然不会放弃大学梦，而如今被困于此，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没有，这让她痛苦不已。夜里常常哭泣至醒，有时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妈，你看看你的小孙子，他是不是跟我很像？”张宇察觉到她的内心，赶紧将小孙子送入李素华的视线范围，希望能够转移她的焦虑思绪。

当然，李素华非常爱她的孙子，但身体才刚恢复，不敢轻易抱起他，生怕动作过大导致跌倒。

同样的顾虑也让郑妈妈心有余悸。郑光明因眼疾无法帮忙，冯玥又吵着要抱小侄子，这让张宇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拒绝。于是肖国庆等朋友们、李素华的老邻居都纷至沓来祝贺新生，周家一时间变得热络无比，热闹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邵敬文带来了两罐婴儿奶粉，到访周家。“邵老师，您来就来，何必还带着这东西呢？”张宇见到奶粉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是当时很难觅得的好货。

“少来这套。”邵敬文将东西放桌上的时候笑骂了一句，“你要不要就直说吧！”

“反正不要白不要，多谢你的心意。”说着，张宇连忙收进柜里，动作麻利。

目睹这一幕，邵敬文虽没说什么，只是浅浅一笑。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师生情，像一家人般亲密无间。

收好奶粉，张宇为邵敬文泡了一杯清香的铁观音，他得意地说那是马老师的珍贵茶叶，还有一罐打算待会打包送邵敬文一份。

邵敬文喜欢饮茶，却苦于囊中羞涩，难得尝鲜好茶叶。“是马老的茶，定是精品。”品一口，邵敬文摇头道：“这茶的确不俗，可若是你泡出来的，就可惜这上好的茶叶了。”

闻言，张宇微微一笑，开了个玩笑。“要不我请你别品茶好了。”

“不品白不品。”邵敬文答道，接着打趣，“我看得出来你品茶并不行，那就直接让我俩平分这好东西吧！”

对此，张宇无所谓地应允：“行，只要你不在乎是否已被开启过，随时可以带走。”说完，还不忘强调一遍：“反正这好东西，谁都不嫌多。”

“不嫌，当然不嫌。”邵敬文大口品尝着香茶，陶醉在这美味之中，满脸享受的样子。在这一点上，他同意，而对于茶，他也如张宇一样不太讲究，好坏都足以满足味蕾；唯有美酒是他更深的向往。

邵敬文与张宇交谈许久后，取出一封信函。“我的香江老同学回复了，你那《射雕》能在《香江文报》连载，他已经顺道寄来了合约。如果你看过没问题，请在这签字。我会一份送往香江。”张宇接过信，瞥了一眼合同，果断地签名。

去年张宇拜托邵敬文帮他联络香江报纸的老同学想要出版《射雕英雄传》，这件事耗费了一整年时间才告达成，主要归因于张宇低估了如今交流的繁复。然而，所幸整个过程相当顺利，合同最终达成共识，两方都心满意足。

最初，对张宇的小说《射雕》投入不够关注，甚至反对连载。在这个缺乏古人黄大师和金老爷子的时代，此类武侠小说尚算新颖且罕见佳作，主题不够火爆是主要原因。

之后，张宇决定免费发表前三万字，并承诺不再收费。这样卓越的作品，无论在哪个世界皆是精品，迅速使《射雕》在当地火红起来。当《香江文报》意识到小说价值，便寻求与张宇沟通收购版权事宜。

他们只想购买版权，并不在乎后续内容。对于谁编写，文报自认有足够的本地人才可接手，并不期待张宇的持续创作。对此，张宇坚决拒绝，他知道版权才是宝贝。

为了确保《射雕》版权安全，他还请求邵敬文的朋友在 注册了。最后，《香江文报》只能在持续半年的谈判后，与张宇签订了合作协定。独家连载权给了《香江文报》，而他们给出的价格为千字十元的稿费。

关于原着的部分出版权，张宇牢牢掌控。邵敬文那份合同里提到的初始五万字和五万元预付款还算合乎道理。

《射雕英雄传》全长约一百万字，按照这个价码，张宇总共能得一万大洋。如果让金老爷子得知自己心血巨着在一个陌生世界仅售出区区一万块，恐怕会被气死。

但这并非白菜价，简直是无条件赠送。然而对于张宇来说，由于武侠题材在该领域偏冷门，《射雕》再受欢迎，《香江文报》也难以给出高稿费给一名新手作者。

张宇意识到，《射雕》只是他的起点，未来一旦连载结束，武侠作品必会成为爆款。那时，他的作品稿酬自然不会是千字仅十元。因为这可是三部曲的序曲，包括《神雕》、《倚天》等后续系列，以及《天龙八部》、《鹿鼎记》、古人的《陆小凤传奇》及《楚留香传奇》。甚至连黄祖强的《大唐》、《边荒》、《翻云覆雨手》都有可能受风气影响。

张宇不知道这场武侠风还会吹多久。

他对邵敬文说：“这是我已完成并整理的《射雕》全文，你可以寄给你的同学。”说着，他递给厚厚的手稿。“我在家这段闲暇时间，除了已完部分外，也开了神雕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