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去比心跳还熟悉的名字,如今竟在嘴里变得苦涩。
“是我。”车晴同样哽咽。
他们泪眼相视,无语凝噎,辰虞有种将她抱住的冲动,可是马上就想到薛灵就在不远的车上,于是不得不克制自己。
“你是怎么——”
“我也进入了避难所,五年前就苏醒了。”
五年。这个数字让辰虞无言以对,自己一年受过的苦就够多了,车晴一个女人却挨了五年,从登上举目荒芜的大地,到成为邪教军营里的神女,辰虞难以想象她经历了多少磨难。若他能早点醒来,又或者白洪灭世时和车晴在一起,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我想过……能不能在仙境遇到你……”他摇头,好像要否认现实,否认这令他晕眩的现实,“我以为你要么死了,要么就是在仙境,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
“只要相逢,在仙境或白海又有什么分别呢?”车晴拭去泪花,居然笑了一下,这是辰虞五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她的笑,比梦里还要动人百倍,哪怕它转瞬即逝,仿佛幻觉,“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亲眼看到你活着,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当然是跟着广播寻来的,说起来,伏京比琴湖远,我走的路比你还长一些,我们还在沿途的结晶树下刻了字……你有没有看到过?”
“原来是你们,原来真是你们。”辰虞喃喃道,“我看到过,我们一路都在追寻那些刻字,是你把我们带来的。”
“刻下那些文字的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期待,但是又总觉得是在骗自己,还好,还好真的帮到了你。”
“可是……你的避难所没有其他活人了吗?”
“就我一个。”车晴的声音很淡,“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时间晚了三十多年,其他冬眠舱都损坏了,里面的人全变成了干尸。我在避难所待了快一个月,实在没有吃的了,才走上地面寻找食物,见到废墟里的居民时,我还以为可以获得帮助,可他们是食人族。”
“伏京有食人族?”辰虞难以置信,他曾认为伏京的状况怎么都比琴湖好,作为全国最发达的都市,伏京理应有最多的人口生存,况且,即使为抢地盘互相残杀,琴湖市的三大家族也还没沦落到食用同类。
“因为逆雨,无止无休、无尽无终的逆雨,整个城市一直被雷云笼罩,十天半月才有一两天雨势稍弱一点。除了趁此机会出去捡拾末世前的食物,人们根本没有生存的手段,吃完了能找到的东西,同类相残也就理所应当了。”
仙境之外,辰虞所期盼的最后一点文明火种,就在车晴轻轻的讲述中熄灭了。
“连东方也有逆雨吗?我还以为沿海区域是正常的气候。”
“全世界都有,我刚在避难所醒来时,通讯终端还能使用,还能收到气象卫星的观测数据。我看到靛蓝色的雷云覆盖了大部分陆地,在中国境内,雷云是从东往西不断蔓延的。”车晴在他身畔坐下,雪白裙子和沙粒融为一色,“不知道伏京现在是什么样,可能早就变成一座彻彻底底的死城了。”
部族正是为了躲避逆雨才寻找仙境,如果没有这个迫在眉睫的威胁,几个家族就不会答应化干戈为玉帛,更不可能来到西舟。这种无根无源的恐怖天气,似乎正在吞噬天地。世界早已毁灭,就连剩余的这点残渣,也要在雷霆之中变作炼狱。
“伏京市的人很少,连部族也谈不上,平时躲在下水道,一到安全的时候就钻出来寻找食物。他们说话像野狗吠叫,根本没法沟通,我都不知道他们还算不算人,反正他们是没把我们当同类。”纵使车晴神情平淡,可言辞之中满是无法掩盖的悲哀,“辰虞,你知道吗?废墟和沙漠都无法动摇我对人类重建世界的信心,但看到那些曾经为人的丑陋生物,我就忽然对一切绝望了。”
“我懂那种感受……可其他人死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有人救了我,在我被那些怪物逼入死路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用棍子把他们打跑了。仙境和广播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仙境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如果去那个地方就有容身之处,说不定还能找到你,我就同意和他一起去,从伏京到白海,我们结伴同行,一路都是他在保护我。”
“这人是谁?”
车晴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比起自己的遭遇,述说那人的身份更令她难受:“他从前叫夏末,夏天的夏,终末的末。”
“从前?”
“他如今有新名字了,叫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