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人镜心头一抽,刚想开口,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和眼前这个二货纠缠这种问题干什么。“该开始晚自习了,六点半的。”
尤纪撸起左手的外套袖管,露出藏在里面的电子手表,“额,我看看,六点十九分,还早,还早,不急,不急……”等他回过神来,却看闻人镜已经默默地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了,“完了,这孩子该不会真的被吴胖子那个家伙骂傻了吧?”念叨了一句,便健步如飞地跟了上去。
晚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起很久了,闻人镜并没有做完多少题目,只觉得自己手中圆珠笔的油墨正在默默地流淌,风干。盯着手中的笔,他看见中空的笔芯内满是油墨的伤痕,就像在一块块盐砖上艰苦爬行的蛞蝓,一路留下难看扭曲的肢体碎片,溶融的一滩。
忽然一本本子递到了自己面前,手中的圆珠笔颓然地摔落地板,看着眼前转过身来点头示意,又迅速转回身去的尤纪,闻人镜才清醒过来,用脚尖够着桌边的圆珠笔。正要俯下身去的那一刻,只觉得血液兴奋地涌入了自己的大脑,这不是教室!是无尽的深渊!
趁着自己还没被溺毙,闻人镜猛地扎起,将笔夹在书内,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再缓缓回落,这才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块薄荷糖,含进嘴里,才镇定下来,打开尤纪递来的本子。
翻开到熟悉的页面,只见上面写着——“老吴今天到底说了你什么,你整个人怎么这么不对劲?”闻人镜沉默了,将薄荷糖压在舌根底下,灌了一口水,差点一口呛出来,强强吞了下去,喘过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鼻腔被凿子凿了一边,天灵盖也是。
口腔上颚的软肉似乎被消解了一般,只剩下无力的骨头浸泡在唾液里,抬起舌头狠狠地搓动了一番,感受到微弱肌肉群的隆起,这才找回感觉。
不对劲么?确实不对劲。闻人镜说不出来,想要回忆被留堂时的内容,想起来的却是自己站在两栋楼缺口处时的场景,漫天飞舞的空白书页,自己精神出问题了么?但那的确好真实啊,是吧?
看着广袤空间里自己脚下的那张空白书页,正要弯腰拾起,结果越来越多的书页席卷而来,整个脚面被淹没了,接着是脚踝、小腿、膝盖……柔软、舒适,简直比自己的床还要舒服,如果还有个枕头就更好了……
不对,我怎么躺下了?!我刚刚明明是站着的!闻人镜这才挣扎着拨开盖在自己脸上的书页,双手撑地,半坐而起,随着瞳孔逐渐聚焦,身边的所有空白书页骤然消失,只剩下桌面上摊开的本子,上面一行墨字——“你整个人怎么这么不对劲?”
闻人镜看向讲台,坐班的老师似乎扶了扶眼镜与他对视了一眼,他才慌张地低下头去,用笔在那本本子上画着圈圈,留下一滩没有颜色的印痕。
摔坏了啊。闻人镜叹了口气,从笔袋里换出一根新笔,在纸上隽逸地写下——“没什么,可能最近没休息好吧,等周末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将本子合上,轻轻地往前一推,用本子顶了顶尤纪的后背,看尤纪一脸严肃地接过本子。闻人镜这才整个人乏力瘫倒,整个右脸贴到了桌面上。
“醒醒,醒醒!起来站一会。”闻人镜这才看到讲台上的老师站到了自己的身后,正用红笔敲着他的头。睡着了么?可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啊,我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闻人镜疑惑地看向教室前面的钟表,已经过去了快十五分钟,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印象。
看着一脸迟疑的闻人镜辗转醒来,老师这才补上一句,“是生病了么?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老师,我没事。”说着闻人镜将写了几题的物理收进抽屉里,装模作样地抽出一张数学卷子铺平。老师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是叮嘱闻人镜,如果实在身体不适,不要勉强。
待到老师离去,与闻人镜的眼睛对上,尤纪才将他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收了回去,尴尬地转过了身去。闻人镜用右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手掌狠狠地揉了揉太阳穴,喉头一沉,吞了一口唾沫,还满是薄荷糖的余甘。
望向桌面的数学卷子,闻人镜只觉得自己的瞳孔在迅速地失距,眼神治安涣散,所有的字开始模糊了起来,用着连他自己也听不见的语气喃喃道:“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