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平州自然没有千里，但是一路上人的，动物的白骨倒是常见，李云舟情不自禁的就念起了人妻曹的《蒿里行》中的句子，当然他记得的也就这么两句。

但陪他同行的三人都是小地主及以上家庭的，还真能听懂这诗词，一边是夸赞写的好，一边也是哀叹说的真。

当然李云舟也不拿这来给自己镶金，连忙说这是某个诗人的，他是只记得这么两句了。

李云舟一行4人第一天晚上露营时，半夜看到几尺外的枯树边冒出一团磷火，怎么也熄灭不了，把刘阿芳吓了一跳。

看到干妹如此紧张，不灭鬼火也确实让人心烦意乱，于是李云舟说那下面应该是有尸骨，叫朱延安陪着刘阿芳，自己则带上秦孝杰准备给它挪个位置。

等到翻开浅浅的一层土时，意外看到下面的尸骨居然有两个头颅，明显小孩子的，只是穿了两层衣服，外面这层还是大人的，这把二人都吓了一跳。

但二人也不少怕事的，静下来又在尸骨旁边还有一个小石块，刻有简单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葬爱子女马天佑、天爱于杉木下，埋碑于此，免遭人畜残害。若父母能活，再移入祖坟。”

看着这行字，李云舟这个现代社会出生的人自然是忍不住了，眼泪那是哗啦哗啦的掉了下来，把秦孝杰这个游侠儿也带流泪了。

等到刘阿芳、朱延安过来看到这石牌，也是久久不语。

最后在朱延安的提议下，众人决定第二天去找了几个石块砌成小石棺，将这兄妹二人稍作收敛原位重新葬下，石牌放在棺内，棺外又让朱延安刻了字，“某年某月某日，夜宿杉木下，荧火不熄，以为妖邪作乱，继而动土破之，后见乃是二子荒葬于此，想是求得棺木避免虫鼠侵害而存留骸骨以待父母迎回，故而略做石棺，以表动破土之歉意。清河李云舟、朱延安、平州秦孝杰留。”

随后覆土埋上，又用黄土荒草遮掩。

路上刘阿芳还在问，棺上留字你们不怕么？

李云舟表示心中有正气，天地自浩然，这也是大家所说，我一直也以为然的。

不过这一埋人，反而将时间耽搁了，一天其实就只走了半天路。

到了晚上，他们就夜宿荒庙。

荒庙看起来也是老旧，但地面却比较干净，想来是很多人都在这里停留过。

吃饭时，众人就谈起灾情，李云舟就觉得虽然今年雨水还是不多，但其实也不见得有多么干涸，因还是水利设施长久未修，又经过动乱破坏才导致很多地方无法很好蓄水、供水的。若是要解决灾荒，首要还是等重建水利设施。

这话儿才说完，就听到庙门外有人说道，“里面人好雅兴，这饥荒之时还指点江山，莫非是平州之主到了我家么？”

众人听到声响，知道荒野来人定非常人，连忙拿起武器迅速轻步散开，弓手找个视野开阔的，枪兵躲在门背后，另外一个则往后堂戒备，避免被包圆。

随后李云舟提刀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内大笑一声，“我非平州主，你也非此庙人，好汉不妨出来说话。”

门外人说道，“你屋内四人个个都是好手，煞气重的很，我这孤魂野鬼的怕的不得了啊，怎敢出来。”

李云舟听了觉得对方应是有所准备，甚至可能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更加凝神戒备，一边说一边示意秦孝杰找人，口中不虚的说，“我这辈子遇到过不少猛兽强人，却是没有遇到过神鬼，莫非是这庙中山神？我等也是借住一宿，明日就走。”

庙外人说道，“来来去去的无甚么怪的，就是听了你的议论忍不住问问，现下平州这局势，还能新修水利？怕是聚民在一起就会再造反了。”

听到来人居然想讨论这个，众人心中也就松了一口气，如此七八分应不是冲他们来的了。

李云舟来回走了两圈，想了想说道，“当下要想减灾，最常用之法就是官府出面，以工代赈修葺水利。当然，还应该向周边州府借粮买粮来平复粮价，让农民能度过灾荒之年，以及清点土地，勒令豪强将侵占的土地都交还给返乡的农民，无主之地则官府收了，分给原来无地之人。自然，减税免税免役都是要做的。哦对了，还有及时找好大夫，预防瘟疫。”

这些都是他在路上看到的听到的，或者别的历史小说、影视等上看到的，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招数。这个社会结构就是如此，都得围绕吃饱肚子和土地打转了。

庙门外听了回复，一时没了声息，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才又说道，“说的轻松，你说的这几个事情，哪个都要钱，都要人。你们就四人怎么做的来？不要说什么亲近贤能远小人的吧。”

李云舟看到秦孝杰悄悄指了方向，就点了点头。

听到回复，李云舟想了想才说道，“四人自然是不能做好此事的，要做好此事四十人、四百人都不够。你若是要问我怎么做的话，那就只有利刃在手，敢阳奉阴违、贪墨钱粮、勾结豪强等之人都杀了，就是那豪强，不听话的也要杀几个，才能推行的下去。”

庙门外的人似乎还要反驳，就听到惨叫声。

那是秦孝杰摸到了此人所在，下手擒住了。

等抓进来一看，原来是失魂落魄的中年人，胡子邋遢，衣服也很久没有洗过，还有能跳蚤在乱蓬蓬的头发上，腿脚也不灵活，应是被打断过。

这人进来居然也忘记了疼痛，浑身瑟瑟发抖，但嘴中还在嘀咕什么官不可用，吏不可用，民皆乱民之类的，显然是得了癔症。

就是这段时间，秦孝杰也说了这人在庙外有个窝，里面有些零碎破烂的衣服，好像还有一个柜子看起来比较干净，不过上面刀痕、污迹等也不少。

于是李云舟就和秦孝杰打了火把过去，打开柜子一看，里面其实空荡荡的了，但是柜门边柱两边刻有对联，字迹还是隐约可见的，“有书万卷藏满柜，点墨一纸誉千秋”。

回来一说，四人都看出来此人可能是做过官的，但是受到打击太大，又不知怎么的才会跑到这荒庙中生活，浑浑噩噩的，也就不再搭理他。

中年人也看四人没有加害他的想法，也就窝在角落不说话。

刘阿芳看他可怜，也给了点干粮给他，吃的狼吞虎咽的。

次日早晨，四人也弄了点干粮来吃，也给了那中年人一点吃的，随后就收拾收拾走了。

那中年人也不知怎的，居然就跟着走了。

四人看了看，就吓唬他让他回去。

谁知这中年人回去几步又跟了上来，但是又频频往回看，似乎有什么不舍得的。

李云舟就停下来问道，“你这人为何要跟我们走？”

“你说你要杀人，哈哈，你要杀人，我想跟你去看。”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