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啦。”
沙哑的嗦嗦声压的极低,辛叶鱼试图挣脱药水和粘液糊成一体的眼天窗。
每尝试一次,意味着重新经历一次皮肉撕裂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少次,这次,他任凭粘稠的药液渗入眼球。
脑壳像嵌入钢筋水泥中的雕塑,只能勉强控制眼珠子缓慢晃动。
全身肌肉僵直,动弹不得。
一排排白茫茫毛茸茸的眩光射过来,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辛叶鱼试图扭动脖子,剧烈的刺痛从颈间蹿到尾椎骨。
此刻只能低吟闷吼,晶莹剔透的小珍珠一串接一串地从泪腺溢出,一发不可收拾。
“忍着。”
棉柔的云朵带着丝丝冰冷,渗透进眼皮。
“蔓,蔓蔓。。”
辛叶鱼不知哪来的力气,裹满绷带的手空挥了几下,什么都没抓住,又沉沉坠落。
风萧萧,雨瑟瑟,流动的空气载着燥热吹向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干燥的风一下又一下地刮在脸上,带着翘起的片片藕断丝连的白色皮屑起舞。
天气尚未转凉,聆听夏天的挽留,秋意一步步过渡到每个生灵。
鸟群在三颗结满红色果实的参天树上享受盛宴,一波接着一波,不一会,黄绿地上铺满残缺的果子。
梧桐树上仅剩的几片叶子抖落下来,尚未落地,不知卷向何处去。
自那场事故以后,警局成立食人鱼专案调查组。
拉米亚海滩执行最高等级封锁,二十四小时派人镇守,其他所有无关人员一律不得踏入海滩半步。
辛叶鱼就这么躺了几个月,原先胖墩墩的人儿像垮塌的帐篷一样散了架。
出院了,不用再把药当饭吃了,从十几种药变成两种药。
正常吃饭,慢慢恢复就好了。
他在全身镜旁站了会,面颊凹陷,身似朽骨。
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消瘦模样,叹了好几口气。
叩叩叩
叩叩叩
“谁啊?”
尖锐又粗糙的嗓音一遍遍响着。
“谁啊?吱个声啊!”
不锈钢一体式门上的小窗开了个缝,探出半张煞白的脸。
“我,姚蔓安的同事。”
“哪个同事?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顶着一头洋红淡紫渐变卷毛的中年女士,黑咕隆咚的眼睛珠子快速转动。
瞟见门外之人手中拿了一堆礼品,这才开门换上笑脸迎客。
中年男人驼着背坐在原木色餐椅上,枯手扶膝,嘴里砸吧砸吧的咀嚼着。
两颗圆鼓鼓的鱼眼睛架着正圆镜片,显得眼睛更圆了。
额头上的千层褶子格外油亮,眼珠子都没眨一下,痴痴地盯着窗外。
这是一间再朴素不过的旧式两室一厅,只有餐厅、卧室、厨房和卫生间,没有客厅。
极简的白墙有些裂纹和鼓包,米黄色大理石纹地砖铺陈地面上堆满了红蓝黄绿的崭新包装盒。
“欸,你叫啥呀?是蔓安的哪个同事呀?你是她男朋友吗?”
阿姨递过一杯热茶来,五官堆挤在面中。
“走了。”
辛叶鱼望了一圈,只想赶紧离开此地。
中年女人看着对面这位来客一点面子不给,迅速上前拦住他,二话不说开启嘴炮模式。
中年女人只是想堵住门口,却不想肥胖的身体撞到辛叶鱼。
辛叶鱼也没想到面前这位中年女人力道如此之大,他重心一偏,侧身朝门口摔去,还没来得及摆放的水蜜桃砸成一滩烂泥。
中年女人那张薄唇根本停不下来,用手指着辛叶鱼骂个不停。
中年男人频繁地用食指拨弄千层镜片,枯指一直理着耳边的细碎发丝。
嘴里一直重复,“烦死了,吵死了。烦死了,吵死了。”
“我好心来看你们,别特么给脸不要脸!”
辛叶鱼上一世老实了一辈子,没骂过一个人,这一世可不能再当个软柿子了。
“说谁不要脸啊,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中年女人布满愤懑的脸上充斥着煞气,一怒之下追到楼梯口。
“深井冰。”
辛叶鱼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下楼,赶快远离这栋晦气的楼房。
辛叶鱼吃了教训,不再好心办坏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社畜时期每天固定7小时睡眠,破碎成玻璃渣。
生病后,每次睡不到两小时就醒,眼皮子就再也合不上了。
辛叶鱼回到出租屋内,还是自己的狗窝香。
“哈囖~”
秦木嵩一手提着水果盒子,一手拎着超级袋子进了门。
“来啦。”
辛叶鱼欢欣雀跃。
“近来身体可好?”
秦木嵩看到茶几上放了一排塑料盒,里面只剩些菜的油水。
“就那样吧,比昨天稍微好一丢丢,但是又比前几天要糟。”
“她在哪!咳咳。。”
辛叶鱼接连吐出一串话,嗓子突地卡住了。
“来来来,坐下坐下。你啊,先把身体养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总不能还没找到蔓安,自己身体先垮了吧。”
辛叶鱼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激昂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秦木嵩从银狐色袋里拿出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罐子。
“机器人做的菜哪是人吃的啊!这个啊,是咕咕鸡家的老母鸡汤,还有吃藕汤馆的粉藕汤,赶紧趁热喝啊。”
“多谢!咳咳。”
终于有顿像样的饭菜,不知不觉,辛叶鱼的口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东拉西扯的聊了半小时,秦木嵩接到电话急吼吼的离开。
等待消息的时日,像炖烂的圈养老母鸡肉一样柴。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年,辛叶鱼的厨艺倒是颇有长进,不齁,能吃。
身体恢复的不错,体重也涨了十几斤。
‘11号上午8点,机杼桥北门,等你。’
辛叶鱼看着雀跃的文字,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是惊喜还是惊吓,电话里确认再三。
机杼桥下,一对翘鼻麻鸭泛起涟漪,从浮浮湖的一边游向另一边。
秦木嵩、辛叶鱼和三名精英队员率先出发。
“咱们这是去哪?”
辛叶鱼上了车才发现不知道所去何处。
“老大,你没告诉他啊。”
“这不开着车呢,你不是话多,你来说。”
“呃,到了你就知道啦。”
辛叶鱼知趣的闭上嘴。
赛博皮皮卡刚驶出城外,一股浓烈刺鼻的烟雾滚滚而来。
广阔无垠的畜牧场一个连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围栏歪歪扭扭地拧一起。
寂静异常,动物们各自活动,未发出一丁点声音。
辛叶鱼透过后视镜确认了后方没有车辆,把头伸出窗外一探究竟。
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吓得赶紧把头缩回去,大口吸着氧气,把车窗牢牢关死。
这些哪是什么动物啊,简直就是怪物养殖基地!
一个个生物张着嘴巴互相撕咬,浑身长满触手的狗头马身兽、顶着鸡头的长脖子鹿、上半身长出七八个肌肉手臂的袋鼠...
满地尽是残躯败体,血肉模糊,修罗场也不过如此罢。
“好奇害死猫。”
阴冷的语气完全不像秦木嵩发出的声音。
皮皮卡终于驶出畜牧场,辛叶鱼长吁一口气,看着窗外的七彩花田洗洗眼睛。
郁郁葱葱的田野里,金灿灿的稻田熠熠生辉,高耸的交叉叶瓣包裹着根根粗壮茎秆,高耸入云,绿油油的似一堵堵没有尽头的围墙。
顶部芋艿色的叶片层层叠叠保护着果肉,一根根极细的猩红色雌蕊簇拥成马尾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