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光,映照天地,污秽的墨,晕染山海。
等到那惨叫声平息,竹林已是一片狼藉,烟尘滚滚,再不复数息之前的生机。
呼——
少年的呼吸,依旧炙热。他眼中如墨的煞气已经消褪,仿佛火焰和熔岩似的黑白之色也从他四肢与身体上散去。
他屈膝微蹲,似有些脱力,右手反握长枪,深深插入土地。
而那青玉巫婆,则是整个上身都向后仰倒,两脚只剩脚跟接触地面,双手无力垂下,被那长枪自心口没入,脸上保持着深入骨髓的恐慌,贯穿钉死。
李缓缓起身,回头看去,神色复杂。
大片区域草木枯萎,泥土焦化,裂缝中持续不断地朝外喷吐黑白的雾气,熏烤着范围内的一切。碧绿的翠竹统统被染上煞气的痕迹,枝叶也都消失不见,入眼处,仿佛是一小片布满诡异尖刺的黑白荒原。
仅仅是看这么一眼,李就明白,自己做得过火了。
情急之下,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将积聚在体内的煞气给完全释放了出去。没想到煞的能量居然修补了他的身体,更没想到会给周遭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下意识想要赶紧离开,李看向了周卓,他和米师依然还被石化着。
不对吧?这巫婆不是死了吗?
回过头又看了绿爪一眼,李抓住枪杆一晃,熊猫人便顺着光滑的枪身落下,拔出清吟后,李甩了甩其上的血迹,还略带侮辱性地在对方身上擦净枪头。
确实是死了。
不再去理会这巫婆的尸首,李提着枪,快步走到周卓的面前。与此同时,他指尖燃起煞的火焰,眼看就要点在周卓的身上。
这力量极具感染力,也极具破坏性,方才就帮自己摧毁了石化的术法,稍稍小心些,应该没问题……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谁?!
神色一凛,少年扭头,手中长枪已然刺出。
嗡——
颤动的枪头在充满煞气的空气中鸣叫着,却迟迟没有继续向前。
因为枪头前方,是一个身高不及腰,梳着一对丸子头的熊猫人女童,她正歪着头,仰视着少年。仿佛那差点将她洞穿的枪头,根本不存在。
连忙将清吟收回,负于身后,少年用力吞咽,勉强挤出了个还算和善的微笑:“小妹妹,大半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你的家人呢?”
惯性的友善问话刚一出口,李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的微笑僵住了。
的确,这大半夜,不会有正常小孩出现在这儿,更不会在刚才那样的时刻,说出那样的话。
“你是……”
李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但对方却恰好在此刻出声,打断了他。
“我叫菲,长相奇怪的大哥哥,你是想解救他们吗?”女童微笑着,甜甜的声音令人感到无限的美好,只是言语之中,明显藏着许多深意,“可是现在把他们解救出来,好像不是件好事哦。”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也不知是因为惨白火光的映照,还是因为它本身就如此,毛发、装饰还有面容,都仿佛褪去颜色,只剩黑白。
是一只猢狲,一只穿着简陋衣物的猢狲,他身上还残留着青玉石化的痕迹,还在被煞气一点点吞噬消融。
唯一有颜色的,是他的眼睛。不知是青玉妖术的残留,还是癫狂情绪的具现,在那黑白之色的交织里,独留一片刺眼的猩红。
随后,他尖啸,他狂奔,他挥动被煞气扭曲畸变的宽厚爪子,朝熊猫人女童而去。
李身形一颤,弹射而起,长枪撞向其脚腕,后者当即被挑翻。不等这妖物起身,少年抡圆长枪反手持握,用力刺出,将其钉死在地上。
很快,猢狲不再挣扎,气息尽失,那侵入体内的煞气,也如烟般消散。
他抬起头看向菲,后者依旧微笑着。
虽然他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凭借那个身份,这区区猢狲不可能伤得到她。但毕竟没有说破,万一猜错了呢?
“谢谢。”
少年摇头,他只是害怕犯错,害怕像以前那样,疏忽,然后留下折磨一生的错误……
“你否定自己善举的习惯,是源自你的过去吗?”
少年的神色剧烈动荡了起来。
“你的过去遭遇了诸多的挫败与苦难,懊悔、自责,你怨天、尤地,最恨的却是自己。所以你觉得弥补过去的错误,最简单最轻松的办法,就是否定自己。”
怎么说呢?被人如此评价,李深感不适,有一种莫名的心慌,比被锦鱼人看到自己洗野澡还要慌张无数。
“可异乡人,‘问题’若是能被‘轻松’解决,那它一开始就不是个问题了。‘问题’之所以能成为问题,往往不是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的原因。”
“自怨自艾只是单纯的逃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可你内心,蒙尘的高尚与善意,足矣。”
菲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李身边,但少年没有跟她对视,他只是低着头,无奈地笑着:“看来,你果然是……”
女童双手背在身后,如沐春风般的微笑,闪耀起翠绿的辉光。
“你好异乡人,我是青龙玉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