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3日清晨。这个时间已经妥妥进入了深秋。满天的灰雾和淅淅沥沥的小雨是秋天的主旋律。偶然在街上碰头的熟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该死的天气。
有时候,身处寒湿秋天的人会无比怀念夏天的美好日子。那夹在无数炽热之中,只在雨后出现半天的清爽,是所有户外工作者的梦中情人。也包括这个在大清早就开始出门送豆浆油条的小青年。
小青年看着十分热爱生活,这从他充满朝气的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能在这个时间点就出来干活,脸上没有死一样的寂静,也看不出困倦的人,多半是个朝气蓬勃,充满干劲的元气青年。
三轮车停在路口,有几个人熟练地拦住了三轮车。有人冷着脸,付钱拿饭。有人很热情的在付钱拿饭的过程中与之攀谈。
不用多说,这些很热情的人普遍年纪很大。老范左手拎着两袋包子,右手也没闲着。他接过小青年递过去的豆浆,笑着说:“小杨啊,前两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好了没。”
小杨脸上一红,数包子的手一慢。他有些不太敢正眼瞧范大爷:“她一个大学生,能看得上我?”
“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也得吃饭,她又不比别人高一截。你别看不上她就行。”老范说。
小杨没说话,老范就又说:“小玉长得可漂亮了,工作也不错,就是人胖了点,但胖点怎么了,又不是天生的,咱可以减。”
不知是不是嫌弃老范堵着路又不买东西,一个大妈忍不住阴阳怪气:“那叫胖了点?她说不准有两个小杨那么沉,人都三十好几了,脾气还特大。你快别祸害人家小杨了。”
老范一听,脾气一下子上来了:“胖点咋了?吃你家大米了?胖点可以减,减减不就行了?”
“那脾气大呢?”
“脾气大又不对着小杨使劲,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嘴跟个破锣似的,走哪敲哪?我看老王就是被你给气死的。”
小杨脸更红了,他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只好悄悄地发动三轮车。
大妈像是被揭了短,跳着脚骂街:“有妈生没爹养的玩意,欠扇!”
老范把豆浆饼子一扔,红着眼瞪着她。白花花的豆浆洒了一地。老范气势明显更大,大妈小声支吾着,不敢大声嚷嚷了。这时一旁有人劝架:“大爷,别吵吵了,小杨都走了。”
老范有了台阶就下。他回头一看,三轮车都已经看不到了:“去哪了,哎。”
“大概是给李成翔送豆浆去了。”劝架的那人又说。
小杨把三轮车的车把扭到了底,很快从大路上下来,拐进一条两边都是各种厂子的水泥路。
李成翔原本是在自家院子里头拉活干,他家原本也是个小厂子。
李成翔对门是一栋裸露着砖墙的四层小楼。楼主人是李成翔邻居。
四层小楼的中间有个拱门,从拱门可以直通富强街。这个两头开门的设计,现如今方便了不少工人。
小杨听人讲过。这好像是邻居那个干木业的人,盖的楼。用途嘛。大概是用来展览自家产品的。
只不过这楼修修停停,现如今已经有小两年没再开工了。
电动三轮停在一扇挺气派的大铁门前。小杨停稳车,将放在监控下的空桶拿走,接着利索地将一桶装得满满当当的豆浆放到原位。随后小杨数出按人头点好的包子油条,按老规矩放到门口的石墩上。
不到两分钟,小杨就完成了他的工作。正当他想要去下一家送餐时,忽然见到一辆长安汽车急吼吼地驶来。速度快的差点没撞到门上。小杨见到从汽车上下来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
小杨认识他,这个男人姓孟,叫孟子明。
孟子明先是绕着铁门打转,接着又掏出手机拨通电话。不到二十秒过去,他又急躁地挂掉电话。用手猛拍大门。
小杨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心里头有点沉,就好像卖了东西却没收钱。那种感觉堵在心里头怎么也出不去。
“奇了怪了!”
小杨嘀咕一声,扭动车把,正打算按照路线再去福利院那边送餐,这时一声狗叫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门边写着钟海木业的广告牌。
“人去哪了?他爹病重,家里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孟子明心里堵得慌,这种感觉在秋季很常见,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好奇心太重,鬼使神差的,小杨的三轮车掉了个头。他朝着猛拍大门,气得快要骂人的孟子明喊了一声:“咋了这是?”
孟子明听到有人过来,心里的郁结轻了不少:“咋了,我还想知道咋了。这俩人不知道去哪了,工厂那边还等着发工资,结货款。给我愁的。他这几天也没给你结钱吧?”
小杨停稳三轮车:“我那个一月一结。”
“这几天他联系过你?”孟子明见对方没弄明白意思,又说了一遍。
“就说让我这两天先别送了,他订别家的。”
小杨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他心中的困惑更多了。
“狗怂!”
孟子明眼中的忧虑少了不少,他小声骂了一句。
小杨眼睛一亮,他终于明白心中的不适源自于哪里了,李成翔爱狗,又不缺钱,住的地方还不是居民区。家里一口气养了七八条狗。人别说在外面拍门,就是过路声大了点,也会有狗叫唤。
“人不会跑了吧,工厂效益不好?”小杨问。
孟子明想都没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他厂子要是效益不好,那城东那片就没有效益好的了!”
小杨无奈地别过头,他还得送早餐,没工夫浪费时间:“找个会开锁的到里面看看吧,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早拖家带狗的跑路了。”他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忙不迭的把刚刚摆好的豆浆早餐又运回了三轮车上。
孟子明实在没了办法,不过他没去叫开锁师傅,而是直接报了警。多少知道些法律的他很清楚,没有证件,开锁师傅不可能开锁。
附近的值班民警很快赶来。和开锁师傅几乎是前后脚。值班民警长得挺胖,脸上的肥肉没堆出一副慈善的模样,反倒看着凶神恶煞。他正是那日在小韩村,第一个发现犯人的民警。
他叫曹东辉。
例行检查完证件身份,曹东辉得出的第一感觉,也是这人跑路了。
曹东辉想了想,说:“你这事吧,不归我管。你最好是先去派出所报案,然后派出所那边另派人过来。”
孟子明一听这话,马上急眼了,他开锁师傅都找齐了,就差临门一脚了:“别啊,我那边那么多工人等着开工资呢。找不着人,我也得找个理由啊,你帮帮忙。”
曹东辉冷着脸,公事公办:“你再急也得按规章制度办事,你一不住这儿,二不是他亲戚,没有合适的理由我不能配合你。”
孟子明急得团团转,可眼看着曹东辉表露出一副要走人的样子,他这才想起点什么:“里面的狗可能快饿死了,他们就是跑路也不太可能带着狗,八条狗呢。”
曹东辉竖起耳朵,往院墙上看:“我警告你,说谎是要负责任的!”
孟子明保证道:“绝对没说谎,一条杜宾,三条德牧,还有几条——总之加起来好几万呢!”
曹东辉退后一步,看向开锁师傅,他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不开锁的后果后,终于松了口:“你开锁吧。”
开锁师傅麻溜地靠在铁门上,一番摸索,纳闷道:“门没锁啊。”
孟子明懵了,他上前拉住门把手,用力一推,门纹丝不动。他接着又往外一使劲,门还是不动弹。
这时开锁师傅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拿出一个工具,迅速塞进了门缝,接着是一番费力的拨动,伴随着阵阵金属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