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内乱平定,帝与讨北大都督等班师回朝。
京都大开城门,百姓列观,沿路花果飘香,帝于马上偏头回望,身侧两位都督皆为女子,一精干练达,一强壮洒脱,一时引为洛阳女子新风潮,人人都着骑装,城外跑马引弓,力求飒爽有力之姿。
成衣商铺与裁缝铺衣裙减少,反倒是便利的骑装更受欢迎,销路广阔。
贵族渐有请武师傅教导贵女的,民间武馆师傅亦特特招收了女弟子,作为贵女护卫或是商户的护院等等,引为平民小家女子的新出路。
秋日临近,度支尚书崔松萝进献棉袍,比裘衣更轻便些,款式花样极多,只不过大周棉花种植极少,贵族见皇帝穿着,也纷纷求购,松清商会也顺势推出了些棉衣制品与织布机。
崔松萝告知棉花种植地与粮食种植地并不一致,更适合在干旱无法种植粮食的地方,或是盐碱沙土、丘陵地带,又献上了轮作套种之法。
元煊与众臣权衡后,准允下属政府推广种植,但以粮食为要,不可强行侵占粮食作物的土地。
八月,并州献嘉禾,一根生六穗。
同月,京师、并州、恒州献嘉禾。
元煊对这些下头的进献也觉得寻常,倒是崔松萝大喜,嚷着要到皇家庄园里开个试验田,看看能不能培育出更好的良种来。
“这钱和人……”
还没等元煊说完,崔松萝十分自觉,“我先出,我先出,还请陛下不用操心。”
元煊没意见,崔松萝就将这些上贡的嘉禾开开心心带走了。
七月,梁国不得寸进后,自南边退兵。
四海升平,战士归家,大周迎来了一年安稳的秋收日。
十月,农忙结束,周天师上奏,献医书杂术与女丹功,又请修道观,并于道观中开设药堂,由道医坐诊,招收女童以教医药杂术,只因女子清净,更适合学习清修炼药,皇帝准允,亲自拨款,召多名工匠,修建了京中第一大皇家道观,坤元观。
消息传开,不少贵族纷纷同样出资,为出山的各个天师道士修观捐药。
元煊彻底坐拥江山,开始着力整顿内政,封赏过替自己征战沙场的将士后,又着手在鹿偈和李英水麾下提拔了几个出身女兵营的将士,又引第一年同进士入仕。
光城县主元知善与博陵长公主小孙女郑澜安由此入仕,皆入尚书省各曹,第一年科举头名王乘风步步高升,让朝中贵族彻底意识到了女儿似乎也可入朝为官,读书风气愈盛。
元煊冷眼瞧着,对瓦解世家豪族与修改继承律法有了新的主意。
但在这之前,是时候修改官员晋升的办法了。
永兴三年初,王乘风等科举入仕和特殊提拔的寒门官员联名上书,请求废除“停年格”这一选官制度,重修官员升迁考核制度。
崔耀在皇帝之下,看着那群出列的官员之中,甚至有他在皇帝还是清河王时期,自己亲手安插提拔的寒门官员,忽然觉得恍惚又荒唐。
从第一次秋闱会试他做错了决定之后,皇帝表面上依旧事事过问他的意见,他从前选出来的寒门官员也依旧被委以重任,原来竟是都等在这里。
新党与旧党的党羽联合起来,让他失了立足之地。
如同执棋者,在这一刻发现,他从未参与过对弈,那些黑白棋子,他自以为的操控,却也不过是他这个棋盘上陈旧的棋子之后的新来者而已。
与天下执棋者,唯有一人。
那个他自以为亲手推举的棋子。
分明是倒春寒的季节,他身着沉重的裘衣,却觉得轻飘脆弱,一时大风吹过,他这个秋后芦苇终于折了腰,散了穗。
满朝静默,棋子分列当中,外头的阳光洒入,随着时间变幻,身上的光影转移,黑者渐白,终于满堂华彩,皆为高台掌。
元煊高坐在上首,扫视了静默的群臣一眼,沉声应道,“你们的想法我明白,能者破格、庸者淘汰、贪者严惩,方能让朝堂欣欣向荣,走向清朗繁盛,依照王爱卿所言,文武分途晋升。”
“引前朝上计制度,另设考功司,设好考核指标,就还照着从前三年小满,六年轶满的任期制,三年一小考,六年大考,设考评等级,依照评语,好可恩荫族人,赐钱帛田宅,若作奸犯科,贪污渎职的,也要严加惩处。”
“这指标和赏罚,还请广阳王、范阳王、太傅崔耀、太保李青神领头,与度支尚书崔松萝、功曹尚书万无禁、中军将军鹿偈、侍中刘文君四人,共同议定全部章程,再行颁布。”
元煊说罢,王乘风等人率先跪地,高呼万岁,满朝并无异声。
皇上亲征平定天下,如今再度重整朝堂官吏,这选定的八人无不功勋在身,就是以女官入朝的文官之中,刘侍中也修订了让李祭酒都盛赞的经注新论,崔尚书提出的不少建议与领导研究出的新工艺、器具也都广为使用。
这八人可谓辅助皇上稳定江山的八个中流砥柱,且出身和起家各不相同,世家、宗室、地方豪族、寒门、军户,有文有武,有女有男。
考功司很快推进,由刘文君牵头,与高深共同掌事,遴选官吏组建成型。
朝廷官员由此掀起新一轮积极的热潮,个个卯足了劲儿,鲜有怠惰犯事者,整个气氛焕然一新。
没等元煊放松太久,这日朝会上突然出现了个新的上书。
百官跪请皇帝纳夫,为江山绵延计。
元煊看着显然也格外意外的范阳王等人,偏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拿眼去瞧跪地不起的大臣,又低头看着呈上来的选夫名录,又叹一口气。
“诸位大可放心,继承人我自有主意,此事不急,可还有要事?”
“陛下!这是我大周的头等要事啊!”
“诸位要是觉得天下太平了,不妨为民生多计,如今战事初平,朕心忧百姓,食不果腹者,流离失所者,亦有不少,诸位可有章法啊?”
元煊淡淡开口,“还是诸位觉得,朕的年纪与身体,已经到了需要忧心继承人的年纪了?”
“臣不敢,陛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为首的宗室大臣擦了一把汗,“只是还望陛下早做打算,先帝十三岁时就有了您啊!更不说我大周宗庙内各位先祖,也大多在十五岁前就有了皇子,最晚也不过十六七岁啊陛下!”
元煊淡淡颔首,转头看了一眼刘文君。
刘文君站起身,扫视殿内诸人,开口道,“诸位担忧大周江山,我亦担忧,可陛下乃天女转世投身,以挽大周江山,天命所归,自然不能让大周后继无人。”
“我翻阅整理宫中书籍史料记载时,发觉前朝皇帝平均寿数不过三十,可除开生育难产而死的,活到四十以后的公主却是不少,诸位担忧皇上选不选夫,不若先找寻些好医家,钻研钻研这医道,这才是臣子为君分忧之道。”
元煊满意淡笑,“爱卿这话,倒是让我想起太医博士和太医助教也许久没有选拔了,是该好好培养医官了,如今道人统周天师于民间不设门槛教授学徒,这已经拨了些款,尚药典御,这事儿你拟个章程来,如何选拔培养医官,鼓励医术发展,整理成书,也是为江山后人。”
已官居四品的王乘风同样起身行礼,“臣亦觉得,此时天下太平,万物复兴,正是修书造术的好时候,只是儒士修经书注释全然不够,陛下可下诏,广纳农医天算等贤才等入朝,修书立论,为天下百姓造福。”
当日大朝会,以规劝皇帝纳夫开头,以广纳各界贤才为结束。
皇帝宣布下朝之时,看着心情不错。
一众大臣走下丹墀,议论纷纷。
“皇上这还纳不纳夫?”
“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那穆望百日刚过,陛下心里对其厌恶至深?是以无心选夫?”
这话让规劝皇帝纳夫的宗室老大臣停住了脚步,“果真吗?”
“毕竟刚成婚时候,陛下就搬去佛寺居住,定然是厌恶这个丈夫,这人还曾经骚扰崔尚书,没有丈夫的忠贞,风流花心也就罢了,还带头造反,几次要致陛下于死地,无才无德无能,陛下瞧不上,还非要到处联络旁人反叛,可不就被陛下亲手射死泄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