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惠山见台下众人对欧阳德所说甚是赞同,生怕他出言反驳,倒是一件麻烦事情。赵寒坐在台上,冷眼看着欧阳德。心想:‘虽然一次驱虫止痒,一次医跑肚拉稀,算是有恩与我。若是这个郎中要是坏了图谋大事,还是留他不得。’。欧阳德见周围人声渐小,说道:“近些时日,我一直忙着城外灾民病患之事。遇到这等大疾患,无论人力物力皆是任何一家药会力所不能及。一个人纵有通天之能,恐怕也是回天乏术的。我就想到并会之事,可是刚才大家说的,各家流派皆有不同。如交州地处南方,病人病因就会不同,则因此产生的治疗之法也有不同。若是地处苦寒之地,则南方之法恐怕则不能适用。虽然天下医道,来源一处,而开枝散叶几千年来,医道不是衰退了,而是发展了。盖我华夏,地含寰宇八荒,人有汉羯氐羌。南北东西纵有万里之遥,酸甜苦辣汇集千般之味。各种疾患也是千变万化,又如何能以一家之言,而解万家之病呢?圣人说君子和而不同,也是适用我医道药道的。”连惠山插口道:“以欧阳先生所见,那今天并会也是可有可无咯?如此说来,你是不赞同并会?”?
欧阳德稍作沉思,摇头道:“连老会长此言差矣,此间之事虽然极难处理,但是也不是不可为。刚才我引圣人之言,和而不同,这中间的关键就在于不同。若是秉承这个想法,我想有个几代人的努力,这件大事定会见效,也必如连老会长所言,利国利民。如果定要独尊一家之言,恐怕对我药道医道那是百害而无一利。”
连惠山冷笑道:“几代人?你欧阳德说的轻巧,那今天与会的众人,早就灰飞烟灭了吧。”欧阳德道:“连会长,江山代有才人出,又何必在意你我这一时呢?我辈尽管本着我医道之本,想有我们一代人热血付出,也会见到成效的吧。”连惠山顿了顿拐杖,道:“你说的和而不同,和既合字,这合字在先,你又如何施策呢?”欧阳德点了点头,说道:“我所言之和,并非强行而合。如我舒州城外现在拥集数万灾民,现在瘟疫显现。而我舒州并无力救治,如各家药会秉承和字。只需及时联系,大家鼎力相助,也就不会出现当下的药材短缺,人手不济的窘迫局面。”手指向城外,微带哽咽道:“也不至于等到瘟疫爆发,十户九空,十不留一的惨状吧。那我等身为医道之人,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先辈。”?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心中肃然起敬:“原来舒州药会的会长,是这般心思。无论并与不并,救苦救难才是他的初衷啊。”丰尘沉心倾听,心道:“原来先生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无论结果如何,只要秉承医道初心,救天下疾苦才是最为根本。万物皆要追本溯源,千变万化其实也是为了一个目的。看来学武学医都是一个道理,难怪义父和晦行公有些说法也似有相通,原来道理都是一般,只是方向不同罢了。”心中有所明悟,举目正好看见左丘玄和虞丘少站在不远处。见二人神色恬淡,微微颔首,想是心中对欧阳德所言极是赞同。?
连惠山其实心中一直担心欧阳德出言反对,此人虽从名分上是自己晚辈,可这十多年来,主持舒州药会名声显赫。现在听他言并非完全反对,说道:“老朽原想合并之事就是个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唉!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欧阳一番话让我老朽自愧不如,原来并会之宗旨就是我医道之本,药道之源啊。”
鲍晏道:“欧阳会长,你说的和而不同,我看就作为我们四州药会的宗旨吧,我鲍晏无异议。”南宫劳道:“欧阳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交州赞同和而不同的想法。”
欧阳德道:“既然今日我们能有一致想法,无论谁来主持大局。欧阳德有一事之请。目下,城外灾民病患日多,瘟疫大有蔓延之势,城内外百姓命如累卵。请大家施以援手,调集四逆汤和清瘟败毒汤的所需药材,我舒州倾城之力也还相去甚远。欧阳德在此谢谢各位了。”
鲍晏道:“这个不难,我益州离此太远,不过我们在荆州扬州都有分号,这就分派下去,筹集四逆汤和清瘟败毒汤的药材。”
南宫劳道:“交州也有几家分号,我们也全力筹集就是。我们随行还有不少同行,医生郎中这些时日就任由欧阳先生调遣。也算我南宫劳一个。”
“算我家一个。”“也算我一个,救民于水火,那是积德的善举。”“我就是一个乡野郎中,若是欧阳先生有所差遣,我去打打下手总是可以的。”。。。。台下各家大小医馆药号皆是纷纷援手。有的说要奉献药材,有的出人出力,一时群情涌动。欧阳德哽咽无语,只是连连拱手,双目含泪。
左丘玄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心中也是热血澎湃,对虞丘少轻声道:“六师弟,这才师尊往日说的,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虞丘少道:“多谢师兄指点。这欧阳德并未争这个会长,反而一心为民,这正是柔而克刚,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道理。”左丘玄又对雷青羽道:“青羽,你可明白其间意思?悟道并非是在我太虚宫潜心道藏,而是世间万物皆是我等之师。你太师尊常言师法自然,就是这个道理啊。”雷青羽躬身道:“谢师叔指点,师侄明白。”
连惠山一看这情形,哪里还要比试,这众人就是唯欧阳德马首是瞻啊。心中稍作盘衡,不由骂道:“好个狡猾阴险的小辈,借由舒州所谓的瘟疫之情,笼络天下人才之心。这心思好生歹毒,今日定不能让他这般轻易得逞。”乘着台下一片嘈杂,连惠山走到后面,和陈家的陈闻仑耳语几句。然后又到徐贤和周泰跟前,道:“二位大人,刚才这欧阳德所言,您二位想必听见了。他所说的城外有瘟疫这事,分明是为了今日并会所杜撰的。我和陈先生都去城外看过,虽有些热病,但是并无大碍。他这般煽动我药会之众事小,可是一旦有瘟疫蔓延的消息散布到民间,恐怕激起的就是民变啊。小老儿不敢擅断,还请两位大人做主。”
周泰点了点头,转身向徐贤道:“徐大人,前些时日我去信,也是说到这个事情。如不尽快弹压,恐怕离祸乱不远。”徐贤稍作沉吟,道:“若是用兵,恐有不妥,并无实据说这欧阳德煽动民变啊。”周泰挥了挥手让连惠山退开,轻声道:“大人,崔大人现在已经是当朝太尉,掌管天下兵马,想来未必会久牧扬州。这扬州刺史。。。大人可早作图谋啊。若是舒州发生民变,这要是传到朝廷,无论事大事小,恐对大人都有不利啊。”徐贤听完心中一冷,抬眼看向周泰,道:“依你之见呢?”周泰道:“大人,万事我先出面,大人进退皆可自如。”徐贤点了点头,道:“嗯,好!为防事态蔓延,周大人,你可自处。”周泰一拱手道:“是!请徐大人放心。”
周泰将后台的那名笔帖式叫到身边,耳语几句。自己一步三摇的走到台前,不一会一队兵丁已经站在身后。台下众人见舒州城令站在台中,不再言语,不知发生什么。就听周泰道:“诸位,诸位,刚才大家所言我皆悉知。药会合并乃民间之事,官家并不干涉。不过刚才我舒州药会欧阳先生所言,说我舒州城外有瘟疫。舒州乃我治下,出现瘟疫就是我周某的事了。若是瘟疫蔓延,那就是我周某失职,愧对当今朝廷。欧阳先生曾与我提及此事,我已早有安排。为担心一家之言有所偏颇,这才请了连先生和陈先生来我舒州,共同去城外勘验。两家会诊,说虽有热病,然并无瘟疫。欧阳先生,你一再说我舒州瘟疫将起,无凭无据。”忽然厉声说道:“你这是妖言惑众,煽动民情,乱我舒州。且念在你往日还算本分,本府暂不追究。你的家眷我不为难,你的伙计我也不为难,不过我要是再有耳闻你再提舒州瘟疫之事,不要怪国法难容!来人啊,将此人轰出舒州,封了他的德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