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二爷不想在今天这种日子,提这些让人恼怒的事,怒火稍稍压下去些许。
“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难得他如此拎得清。
傅明宇端起面前的红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傅大爷意识到这个话题实在是不应该,也就没再继续说了。
这顿饭,可算完美结束。
几个女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朝这边看了眼,虽然此时几人都安静了下来,可气氛变得不太对劲。
不过她们也没多想。
沈曼去了洗手间。
杨琳看到丈夫喝得满面通红,仿佛要醉了的模样,心里一阵苦涩。
“自从知道以铭死亡真相后,他慢慢也就想通了。我们也去福利院看了之前妈提起的孩子,的确挺乖巧可爱的,人也有些精灵,我的意思是领养,大爷却说没必要。”
杨琳深深叹口气,“他说,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没必要领养一个回来作为替代品陪着我们,这对那个孩子来说也不公平。”
“我想想,他说的不是没道理,即便我们把所有亏欠以铭的,都补偿给这个孩子,可他也终究不是以铭。”
江晚意能感受到杨琳身上弥漫出来的悲伤,她能理解失去孩子的那种伤痛。
可比起杨琳失去傅以铭的那种悲痛,似乎要浅淡很多。
毕竟,那是他们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叫人悲痛欲绝。
江晚意只能给予苍白的安慰,“大嫂,以铭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你和大伯每天过得不开心。”
“重新生活吧,不管领养与否,你们能过开心一点,才是以铭想看到的。”
杨琳安慰地笑笑,手落在江晚意放在腿上的手背上拍了拍。
“我明白。”
傅大爷有多为傅淮之和江晚意感到开心,想起傅以铭就有多伤心。
酒过三巡,到底是喝多了。
他舌头几乎抬不起来,含含糊糊说着醉话。
“我……不领养孩子,我这辈子,就以铭一个儿子。”
“他走了,我就领养,算……算什么?我作为父亲的,不,不能让以铭难过。”
“对,对吧?”
傅二爷和傅淮之都看着他,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不免也几分沉重。
作为父亲,没什么比失去儿子,更要来得悲痛了。
傅明宇不由得看了傅二爷一眼,眉头紧蹙,眼底滚动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夜深。
老宅院子门口。
傅大爷喝多了,傅淮之和傅二爷扶着他上了后座,傅二爷站直了身子,叮嘱杨琳跟他回去路上小心一些。
杨琳一一应下,上了后车座,看着烂醉的丈夫为了死去的儿子这么伤感,心里更不好受。
“大嫂,回去了再给我发个消息。”傅淮之眉目温和。
杨琳点点头,“会的,我们先回去了。”
她吩咐司机开车。
傅大爷喝多了,胸口堵得难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路边的灯光在他脸上飞快闪过,透着酒红的脸被照耀的清清楚楚。
他喝醉了,抱着杨琳痛哭。
“对不起老婆,都怪我……是我没能教好我们的儿子,我大错特错!”
“今时今日,是我咎由自取,但凡我好好教教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
眼泪浸湿了杨琳的衣服,听着他悲痛的哭声,杨琳眼泪不受控制跟着掉下来。
尘封起来对儿子的想念,在这一刻如泉水般汩汩涌出。
她抱紧自己的老公,颤抖的声音哭着说:“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以来,日日在自责,愧疚,老公,以铭已经走了很久了,我们也该放下了。”
“你不想领养,那我们就不领养,好吗?只要我们能好好的过,以铭在天之灵,才会开心的。”
傅大爷因为喝酒的缘故,情绪被放大,没能绷住,顿时嚎啕大哭。
“老婆,我好想我们的儿子啊……”
杨琳心口狠狠刺痛着,眼泪不断往下掉,她紧紧抱着哭得肝颤寸断的傅大爷,心如刀割。
她何尝不是一样,好想好想他们的儿子啊!
……
傅二爷跟沈曼离开后,傅淮之也和江晚意坐上车离开了老宅。
傅明宇是最后一个走的。
等楼下的动静都停止了,卧室门打开,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汇报。
“老夫人,他们都走了。”
傅老夫人没了刚才的严肃,整个人像是很累似的,无力摆摆手吩咐。
“知道了,出去吧。”
管家在傅家做事多年,知道她此刻想起过世多年的老爷子了,无可奈何退出卧室关上门。
傅老夫人拿起床头柜上的照片,低声呢喃。
“你丢下这么大一个傅家给我,就这么走了,你倒是轻松了,可你知道,老大他经历了什么?”
刚才楼下的动静,她听得一清二楚。
深知大儿子喝醉了,她的心更是跟着难受起来。
都是为人父母的,岂会不知道,作为父母的对儿子的苦心?
大儿子和大儿媳,到底是命苦啊。
……
这个世界,本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傅淮之没喝多少。
今晚上主要是倾听的角色,大多是傅大爷在说,他们在听。
傅二爷和明宇会陪着喝几杯。
想起傅大爷今晚身上透着浓浓的悲伤,傅淮之揉着眉心,脑子里挥之不去尽是这些画面。
“阿之,你在想什么?”
江晚意敏锐的察觉到了。
傅淮之揉了揉眉心,松开手,垂眼看她,“在想大哥。”
今晚傅大爷的表现,江晚意也注意到了。
应该说,在场的人都会注意到。
江晚意红唇微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耳边响起傅淮之低沉的嗓音,“当年,是我没能保护好以铭,才让叶裘枫有机可乘。”
“这件事,或多或少都有我的责任。”
尽管傅淮之平时看着冷漠且不近人情,江晚意却知道,实则他最讲情义。
傅以铭的事发生了这么久,即便他不曾提起,江晚意也知道,他和傅大爷一样,不曾放下过。
江晚意眉心拧起,努力安慰。
“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大爷的错。”
“阿之,不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造成这些惨剧的是周纯和叶裘枫,我们应该做的是替死去的人讨个说法,以告慰亡人在天之灵。”
江晚意对周纯恨之入骨。
虽然她恨傅以铭,对傅以铭的死并未有太大的感觉,可周纯也害死了她那未出生的孩子。
过去种种,历历在目。。
周纯所做的,为人所不容!
傅淮之漆黑深邃的眸子犹如古潭,深不见底,一只手抓着她的,拇指在手背上一下下摩挲,却再没说什么。
……
傅二爷这边也不好受。
不仅担心傅明宇性取向的问题,更担心傅大爷的状态。
“以铭的死对老大来说打击很大,作为父亲的,我能理解他的感受。”
傅二爷躺在床上,沈曼在为他擦脸。
“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你和傅总作为兄弟的,多开导开导他。”
“曼……”
傅二爷忽然抓住沈曼的手腕,脸喝得通红,眼皮几乎睁不开了,但他还是使劲睁开一条缝。
“何其幸运,我失而复得,你能回到我身边。”
沈曼眼眸一滞。
实际上,她早有临阵脱逃的念头。
她挣扎开傅二爷的手,继续给他擦脖子,“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傅二爷的手继续抓上来,不依不饶,没了平日里的严肃,反倒多了些许从未出现过的粘人。
“你陪我睡,好吗?别总是拒绝我,这段时间,你对我很冷淡。”
“曼,你要相信,我很喜欢你,很喜欢……”
这些告白的话,猝不及防的闯入沈曼的心头。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如同一汪泉水被搅得乱起旋涡。
沈曼眼眶发热,不自觉哽咽了声音。
“我配不上你……”
忽然手腕上的力度一扯,沈曼整个人跌在傅二爷的胸膛上,后者双手紧紧落在她后背。
沈曼错愕。
此时傅二爷双眼变得清明许多,仿佛酒意褪去,神色认真深情。
“我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只要你后半辈子好好陪在我身边,哪怕不喜欢我,我身边有你陪着,便也心甘情愿。”
沈曼心跳加速,眼前一张成熟甚至有几分老态的脸放大。
从前的她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感动。
“你真就不介意我以前做过的……”
傅二爷的头抬起,用唇堵住她的嘴,将她那些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沈曼怔怔地睁大一双眼,傅二爷的吻急促又尽显温柔。
索取了一番后,他的唇才眷恋不舍离开。
“我傅卫民做事,从来说一不二,我既决定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再想那些影响我们感情的事。”
沈曼垂下眼,咬着唇内肉。
心里涌起的不但是感动,更是让她不坚定的心,再次变得坚定,不再踌躇。
她主动吻住傅二爷的唇,并吐出一个字,“好。”
傅二爷用力抱着她身体翻转,人便覆压在她身上,把吻加深,掠夺,占有。
……
领证过后,就要开始筹备婚礼的事。
傅淮之吩咐徐助理全程负责。
这几天,关于张哲岭和萧玦的案子,不停有新的变化。
霍明征时刻跟傅淮之交代这个案子的进展。
“章律师这个人,最有办法的就是背地里教唆当事人耍手段。”
“一审的时候没能成功,如今成功上诉,他们不可能会放弃这个机会。”
傅淮之不甚在意。
“各凭本事,我相信,邪不压正。”
霍明征不由笑了声,“别那么信任我,我也有输的时候。”
傅淮之薄唇上扬,漆黑的眼眸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
“你都不怕,我更没有怕的道理。”
霍明征了解到的傅淮之就是这样,对任何人,任何事,保持绝对的信任。
谈完公事,霍明征提起私事。
“听说你们复婚了,恭喜。”
傅淮之眸色幽深,“多谢。”
“以前总觉得,你们不适合,不过如今看来,没什么适不适合,只有爱与不爱。”霍明征化身一个哲学家,颇多感慨。
对于他最近面临的事,傅淮之有所耳闻。
“怎么,霍夫人还是不死心,逼着你和唐悦见面?”
唐悦是唐家的二千金,在国外留学回来。
拉得一手好提琴,获奖无数。
听说,人还长得温柔漂亮,单凭外在条件,和霍明征是绝对的般配。
“行了,到了这会儿,就别提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霍明征言语逃避。
如此也说明一个问题,傅淮之说对了。
不过,霍明征从来不是八卦的人。
……
江晚意约了有名的摄影师,给他们拍摄婚纱照。
她约了今天,和傅淮之一起试中式礼服。
傅淮之试完一套出来,修长高大的身材穿着礼服,矜贵且英俊,衬得人愈发俊朗尊贵。
江晚意搭配了妆容,中式的礼服是喜庆的红,绣线图案的结合,将她的气质衬托得风华万千,温婉大气。
“很美。”
傅淮之的眼神几乎定格在她身上,久久难以挪开。
一旁的服务员更是一脸惊艳,赞叹连连。
“这身礼服简直是为江小姐量身定做,太适合做我们品牌的代言人了。”
江晚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大大方方道谢。
沈曼也被她约来今天试礼服作为参考,赶到后看到她穿这一身,眼眸都瞪大了。
“太美了吧!晚晚,你就跟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千金小姐一样,气质太高贵了。”
沈曼夸得全是肺腑之言。
傅淮之表示赞同,“有眼光。”
难得得到认可,沈曼几分眉飞色舞,“那当然,不过关键还是晚晚长得美,气质好。”
这个品牌的礼服,本就昂贵。
而且出品凡是精品。
他们只售不租。
本来想定做一套的,由于时间紧迫,江晚意抱着来看一看的心理,没想到真就找到了合适的礼服。
她询问傅淮之,“阿之,你这身看着也不错,不如,我们就选这套?”
“你喜欢吗?”傅淮之问。
江晚意点点头,“喜欢的。”
比起赶不上婚期的定做,她的确更喜欢买这一套现成的。
关键是的确好看,符合她内心的需求。
“那就这一套。”
傅淮之对服务生说,“刷卡。”
这个店,整套出售。
两套下来,高达七位数。
傅淮之眼睛都不眨一下,然而那套头饰,单独的价格就要多加一个七位数,将近八位数的样子。
买下来后,沈曼不无羡慕。
她拉着江晚意,小声说,“傅总现在完全就是重启狂魔。”
这四个字用在傅淮之身上,多少让江晚意觉得有些……甜蜜。
因为那个妻子,是她啊。
江晚意抿嘴笑,脸上几分羞涩,“难得你夸他,我看他现在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