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七回恩深变仇深放胆不自禁(1 / 2)两晋往事首页

却说孝武帝防备司马道子,特意分别任用王恭、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人,让他们居于朝廷内外的重要职位,分散司马道子的权力。司马道子也看透了孝武帝的心思,任用王国宝作为心腹,并引荐王国宝的堂弟琅琊内史王绪,作为爪牙,彼此各自分属不同党派,视对方如同仇敌。就连孝武帝对待司马道子,也和从前大不相同,还好有李太妃在中间调解,才算表面上维持着关系,实际上已经貌合神离。司马道子又想推尊自己的母亲,暗中树立内部的支援,就依据母以子贵的古例,启奏孝武帝,请尊李太妃为太后。孝武帝不好反驳,于是准许了他的请求,就更改太妃的名号,尊为太后,居住在崇训宫。司马道子虽然是琅琊王,曾经领会稽的封国,作为会稽太妃的继嗣。会稽太妃,就是简文帝的生母郑氏,(见六十三回)郑氏是元帝的妾侍,未被列为皇后。所以归司马道子承祀,到这时也追尊为简文太后,上谥号为“宣”。群臣迎合旨意,说宣太后应当配享元帝,只有徐邈说太后生前,未曾与先帝成为夫妻,子孙怎能为祖考立配?只有尊崇尽礼,是臣子所能做的,所建的陵庙,应该另外设置。有诏书依照徐邈的建议,于是在太庙西边,另外建立宣太后庙,特地称宣太后的墓为嘉平陵。

又改封司马道子为会稽王,按照名位要求实际,改立皇子德文为琅琊王。德文比太子聪慧,孝武帝常常让他陪伴太子,凡是太子的言行,都由德文主持,因此太子东宫里面,还没有什么笑话,传播到民间。为何不直接立德文为储嗣!只是司马道子在内依仗太后,在外依仗近臣,骄纵贪婪,始终没有多少改变。

太子洗马南郡公桓玄,就是前大司马桓温的小儿子,(见六十四回)五岁继承爵位,长大后颇为通晓文艺,意气自豪,朝廷因为父亲怀疑儿子,不给他官职,到了二十三岁,才得以充任太子洗马。桓玄认为才能大官职小,很是怏怏不乐,于是去拜见司马道子,为了攀附关系。恰巧司马道子设置酒宴大会宾客,盛情款待朋友,桓玄得以投名帖进见,自称名字下拜。司马道子已经喝得大醉,任凭他跪拜,不让他起来,并且睁大眼睛环顾四周说:“桓温晚年,想要做反贼,你们可曾听说过?”桓玄听到这话,不觉汗流浃背,趴在地上,不敢起来。还是长史谢重,在旁边起身回答道:“已故的宣武公桓温谥号宣武,(也见六十四回中)罢黜昏庸登上圣明,功劳超过伊尹、霍光,外面的流言纷纷,未免混淆黑白,还请您裁决!”司马道子才点头用吴语说:“侬知!侬知!”于是让桓玄起身,让他在座位上列坐饮酒。桓玄拜谢而起,喝了一杯,就告辞出去。从此仇恨司马道子,日夜不安。不久得以出任补义兴太守,仍然郁郁不得志,曾经登高远望震泽湖,也就是鄱阳湖。叹息道:“父亲做九州的霸主,儿子做五湖的长官,难道不可耻!”于是就弃官回到京城,上书为自己申辩道:

“臣听说周公是大圣人却有四国的流言,乐毅是王佐之才却被诽谤被骑劫取代,巷伯有豺虎的感慨,苏公兴起飘风的讽刺,厌恶正直丑化正直,哪个朝代没有!先臣蒙受国家特殊的恩遇,与皇室结为姻亲,常常想要以自身报答恩德,抓住时机,西平巴蜀,北清伊洛,让窃号的贼寇,在北阙被绑缚,修复陵园,洗刷大耻,在灞水饮马,在赵魏悬挂旌旗,勤王的军队,功劳不止一次胜利。太和末年,(太和系帝奕年号,见前文)皇基有暗中转移的恐惧,于是就奉顺天人,辅佐登上圣朝,光明离开已经明朗,四凶一起被澄清,如果这个功劳不建立,这件事不成功,宗庙的事情,怎么能够设想!从前太甲虽然昏庸,商朝的国运无忧,昌邑王虽然昏乱,弊病没有像刘贺那样的三子。由此而言,晋室的时机,比殷商、汉朝危险,先臣的功劳,高于伊尹、霍光了。然而背负过去的重任,在清平之时遭受诽谤,圣帝明王升降官员的方法,没有听说废弃忽视显著的功劳,探测幽深的心思,开启被嫌弃诽谤的途径,开通邪恶不正的道路。先臣勤王艰难的功劳,匡正平定恢复的功勋,朝廷如果抛弃他,臣也不再计较。至于先帝登上皇位,陛下之所以继承光明面南而坐,请问谈论的人,是谁的原因呢?是谁的恩德呢?难道只有晋室永远安宁,祖宗得以祭祀,对于陛下一家,实在是奇功。自从近来权门日益兴盛,丑恶的政事实在繁多,都称述当时的旨意,互相煽动依附,认为臣的兄弟,都是晋朝的罪人,臣等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苟且存活于世,有什么颜面可以享受封爵俸禄?如果陛下忘记先臣大的功绩,相信花言巧语诋毁的话,臣等自然应当奉还三次封赏,在街市上受刑,然后下去跟随先臣,在玄宫归附先帝。如果陛下遵循先人的旨意,追录旧日的功勋,臣私下希望稍微施予和乐平易覆盖的恩德,臣虽然不才,也知道图报。犬马微小的诚意,希望您明察!”

诸位看官阅读此疏,应当知道桓玄满怀抑郁愤懑,已经在言辞中表露,后来暗中图谋不轨,逞势行凶,便可以大概想见。那孝武帝怎能预料,只是将来疏奏置之不理,便算是包容大度。就是司马道子看着,也因为桓玄无权无势,不值得一看,只认为是少年的妄言罢了。等到殷仲堪出镇江陵,桓玄在南郡,与江陵相近,免不了随时往来。桓氏世代治理荆州,被士民所畏惧敬服,殷仲堪想要笼络众人的声望,不能不与桓玄联结,并且因为桓玄风神秀朗,言辞雄辩豪迈,便推举他为后起的俊杰,格外优待,渐渐地大权旁落,反而被桓玄所把持。孝武帝正依靠他作为屏障,竟然不能制服一个桓玄,无能可想而知。桓玄曾经在殷仲堪的厅前,戏马舞槊,殷仲堪在旁边站立,桓玄竟然举槊向殷仲堪,作出想要刺的样子。中兵参军刘迈,在殷仲堪一侧,忍不住说出两句话,说桓玄马槊有余,精理不足。桓玄听到刘迈的话,不知过错,反而怒目看着刘迈,殷仲堪也不禁脸色大变。等到桓玄出去,殷仲堪对刘迈说:“你是个狂人,才说出狂言,试想桓玄久居南郡,手下难道没有党羽?如果暗中派遣刺客,趁着夜晚杀你,我难道还能相救吗?况且见他生气地出去,必定想着报复,你不如赶紧出去躲避,还可以保全自己。”倘若桓玄想要刺你,你将怎么办?刘迈于是穿着平民的衣服出逃,果然桓玄派人追赶,幸好刘迈早走一时,没有被追上,才得以幸免。征虏参军胡藩,路过江陵,进见殷仲堪,顺便进言道:“桓玄志向情趣不同寻常,常常心怀怨恨,您对他尊崇优待太过,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殷仲堪沉默不说话,胡藩于是告辞出去。当时胡藩的内弟罗企生,是殷仲堪的功曹,胡藩就对他说:“殷侯倒戈授人,必然难免灾祸,你不早早离开,恐怕将受到连累,后悔就来不及了!”罗企生也似信非信,不想马上告辞,胡藩叹息着离去。良言不听,应该扼腕叹息。

诸位看官听说,殷仲堪不能驾驭桓玄,哪里能监制司马道子?司马道子的权威依旧,孝武帝越发不安。中书侍郎徐邈,从容地进谏说:“从前汉文帝是英明的君主,尚且后悔对待淮南王,(指厉王长的事,见《汉史》)世祖(晋明帝)聪慧通达,对齐王感到有负悔意,(见前文)兄弟是至亲,相处应当谨慎,会稽王虽然稍有失德,总应该委婉地加以宽恕,借此消除众人的疑虑,对外顾全大局,对内安慰太后,大概才不至于有其他变故呢!”孝武帝听了这一番话,怒气才稍微平息,委任司马道子,仍然像当初一样。爱护弟弟的方式,难道一定是委任吗!

只是王国宝有兄弟几人,都登上显赫的官位。大哥王恺曾经承袭父爵,入朝为官担任侍中,兼任右卫将军,多次提出建议,很能尽职,二哥王愉是骠骑司马,晋升为辅国将军,名声不如大哥,弟弟王忱年少就出名,在朝廷内外任职,文酒风流,傲视一切。王恭、王珣,才望都在王忱之下。王恭出镇江陵以前,荆州刺史一职,是王忱担任,别人都认为他年少不懂事,不能胜任,谁知道他一到任,风采严肃,就是对待桓玄,也曾经谈笑自如,让桓玄屈服。只是向来生性嗜酒,一醉就数日不醒,因此酿成酒膈的病,因病辞官,不久就去世。王国宝想要奔丧回乡,上表请求解除职务,有诏书只给他假期。偏偏王国宝又心生悔意,徘徊不走,事情被中丞褚粲弹劾。王国宝惧怕获罪,只得再次请求司马道子挽回,在京城不敢露面,竟然扮作女装,坐在舆中假称是王家的女婢,混入司马道子的宅第中,跪着请求说情。司马道子又笑又怜,就替他设法进言,最终得以免罪。有权势的宰相如果有灵,王国宝应当自己悔恨不做女子身为他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