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厌恶而不是接受,总之门开后,出现了肉躯这个第二道门,并堵在门口:“走开。”
然后门又关上。
只看见一个身材消瘦的影子回到了黑暗之中。
里面点灯了。
我撅起嘴巴,思考着鲸姐可能去什么地方。
要说这个时候她跟我玩躲迷藏,我不会同意。
还是我一句“妈妈”把她给吓到了?
这也太经不起倾诉了,难道不是她经常强调我应该多说真心话吗,哪里知道她自己的承受能力简直不堪一击。
我把骨头猛烈砸向木门。
它反弹回来,落到脚边。
我继续一个大力抽射。
骨头经过花盆的撞击,停留在了门边。
花盆侧翻。
上面写着:鸢尾花。
估计要等到下个月,这盆蓝紫蓝紫的鸢尾花才迎来自己的花期。
但是我毫不在意,因为花盆下面,露出一把钥匙。
老派……
老派的鲸姐,遇上老派的分斗。
这么说来,还有一点相配呢。
门开。
我已经把花盆搬回原位,直愣愣看着挠胸口的分斗。
他的目光盯着我们两人之间的骨头。
“那个,分斗老师,我特别来请教你,捡到的这个狗骨头,我很好奇,附近有没有人丢狗?”一气呵成,我都佩服自己。
“狗?”分斗鼻腔哼出声音,“这是半人的骨头。”
我的眼睛瞪得比花盆还大,急忙把刚才抓过骨头的手在身上搓了搓。
他脸不动身体不动,仅仅眼珠抬起来。
“鲸姐喜欢你,对不对?”我单刀直入,担心他再次关门。
他试图立即回答,然后闪过一道犹豫,更改了嘴巴的弧度:“不管谁喜欢我,我都不喜欢她。”
我琢磨着,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应该是否定,还是扮酷……
“但是她,肯定很喜欢你。你是叫做阿烈,对吗?”分斗说完,门缝变大了。
我使劲点头。
然后顺利进门。
一个平房,比想象的大,沿着墙壁,堆满了架子,架子上全部是培养皿。
在我看来,那些透明的东西,都是培养皿。
“你在培育半人?”我想触碰,又缩回手,里面全部是骨头。
“这不是培养皿,你不懂。”他没正眼瞧我。
“分斗老师,你不去开会?我听说主任他……”
“你到底来干嘛?”他打断我。
那就不套近乎,我求之不得:“鲸姐呢?我找不见。”
“不知道。”他继续端详我带来的那根骨头。
这个房子是一个大通间,跟我的一样,目之所及,除非鲸姐……
床底下没有。
衣柜也没有。
我推开窗,外面也没有。
多少有点不礼貌,我笑嘻嘻走过来,从围裙里面抓出一把水果糖:“请你吃糖。”
他突然转身,把骨头往空中一抛:“接着。”
我只能二选一,于是接住了骨头,扔掉糖果,但是反应过来后,立即扔掉了骨头。
“鲸姐,鲸姐她……不会是……半人……把她抓去了吧?”我盯着骨头想到。
他没应声。
“太像了,越来越像,连重量都一样。”他走过来蹲下。
“算了,我不打扰你,我要回家去,也许鲸姐在家里等我。”我不想一直待在全部是骨头的房间里。
“大家都在开会,你不去?”他把骨头放进一个角落的罐子。
“我……我喜欢工作。”
他背着我,抬起头:“阿烈……那个疯狂工作疯狂加班的阿烈,是吧?你为什么喜欢工作,说来听听?”
“我喜欢工作,工作使人快乐。那个,使原子人快乐。”我补充道。
“这点倒是跟我不谋而合。”他用手指敲了敲罐子。
“我走了。”我没有资格踏入这块禁地。
“你坐下。”他的命令我却不敢不听。
我把包裹放下,坐上去。
“你的鲸姐,可能已经……”他翻开罐子,说话说半截。
“已经什么?”
“鉴于你给我带来一根骨头,又如此热爱工作,给你看看好了。”
“已经什么?你刚才没说完。”我似乎哆嗦了一下。
“这是半人居住的大概区域,比我们鲸落湾大很多,换句话说,外面的领地,都算。”他在地上摊开一张地图。
鲸落湾看上去像是一个不规则的土豆。
蓦地,半人用石头击中主任,然后扛走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过。
“这是它们的房子,仔细看,有没有发现像什么?嗯,一半像培养皿,一半像子宫。”他说到最后一个词才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子宫……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是没心思询问。
“算了,你反正没兴趣,晚安。”他卷起地图。
我从包裹上跳下来,踩上去。
他似乎对我腰间的尾巴感兴趣。
“你不说清楚,我哪里也不去。”我立即升级到责备的口气,显得对鲸落湾异常关心,“主任生死不明,我睡不着觉。”
“你猜对了,我们遇到了麻烦。”他摸了下尾巴,抓下一把毛,“大麻烦。”
接下来,完全是他的个人表演,我只管倾耳细听。
半人不是人。
但是最开始因为看上去有人的活动相似度,以至于让人误认为对方为野人,或者兽人,或者半野半兽人,直到只保留“半”字,更名“半人”。
人类尽管给半人取了以“人”作为后缀的名称,但是从待遇上来说,完全没有把对方当成人来看,甚至不如畜生。
这一点,和我的设想一致,半人比我们等级还低。
由于方方面面都不如人,所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沟通的必要,因为无法交流。
藩篱和围墙的筑建,主要是为了保护原子人。
我就说嘛,人类对待我们和对待狗一样,充满着关怀和疼爱。
当然,这只是开胃菜,后面的东西才让我呆若木鸡。
半人没有性别,准确地说,没有像人类一样,而是有着数百种性别,它们也需要交配,但是任何性别都可以繁殖。
我们原子人,也没有性别。
不仅如此,它们的生长周期大概只有人类的三分之一,因为它们的生长速度是人类的三倍。
最近以来,一直有人类失踪,基本上有去无回。
为了调查这起奇怪的事情,分斗才从外面到鲸落湾来研究。
他的眼神专注着瓶瓶罐罐,但是言语间似乎已经承认,人类的失踪,跟半人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鲸姐也失踪了……
我心里翻江倒海。
“你看。”他打开一个不透明的罐子。
一个尖尖角在一块骨头上冒出来。
“我已经做了处理,这是一块头盖骨,那是长在上面的独角。”
有什么画面在眼前飘过,大概是一顶帽子。
“独角越高,越成型,骨头越像人。”他盖上罐子。
我不知道这说明什么,我只想见到鲸姐。
“我们如果不消灭它们,它们迟早会吞没我们。”分斗说着掏出什么东西。
“鲸姐,鲸姐她……难道……”我不想问,又不得不问。
“这是第一个人,也就是我前辈在鲸落湾死掉时,留在现场的凶器。”分斗展示一根钓鱼线,然后套着木柱用力拉。
他其中一只手掌边缘很快割破流血,只是为了展示给我看。
“鲸姐,我要鲸姐……”我全身燥热。
“人,能直接用鱼线勒死另一个人,很难,人怕痛啊。”他松开手,“可是不能硬来,我还没研究透哩,你说呢?”
“谁要是敢动鲸姐一根毫毛,我一定把它碎尸万段。”地上的糖果在我脚下,扁得不像话。
“啧啧啧,你看你,一个原子人,能做什么?爱狗的人,都比爱你们的多。啧啧啧。”分斗走动的身体,让油灯晃动了一下。
整个房屋都不稳了。
顿时有点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