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儿跟父亲学习诗词,性情聪慧,过目便能成诵。到苏州青楼后,三年琴曲学成,十五岁便艳帜大张,改艺名为圆圆。
苏州城里,官府豪门,都知道山塘妓家出了一个陈圆圆,一时间身价骤增,缠头一掷便是百金。
还有那些纨袴公子、豪门恶少,垂涎于圆圆的美色,都争着要为圆圆梳妆。
陈妈见圆圆出落得如此艳绝和受人羡重,心里自是欢喜;因自己人老珠黄,无儿无女,便将终身依靠放在了圆圆身上,因此对圆圆倍加爱惜,视同亲女一般对待。
圆圆想起当年母亲死的时候,若没有陈妈的救助,恐怕自己也难以活到今日,心里对陈妈自是越发尊重。
这时圆圆见陈妈被黄府逼成这样子,心里很觉不忍,强抑着心里的悲愤,与陈妈说道:“妈妈,他要再来叫,答应我去就是了,他也不能把我吃下去!”
绿蝶一听,着急地道:“妈妈,何必这样怕这黄府?他要再来无理取闹,我们到教坊司和他打官司去!”
陈妈面色紧张,不让绿蝶说下去:“快别这么大声!这黄爷是当今京里田皇亲的姪婿,就是这苏州知府老爷都要到他家登门求拜呢……”
绿蝶不愿听下去,气愤地转了身,望着烛台上被微风吹得轻轻颤晃的烛焰,委屈地道:“我们这种人家,虽是比人低贱,也不能任人作践!他要再来不讲理,你们都藏起来,我来对付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
圆圆知道绿蝶现在正学剑术,每天早晨黎明即起,在水阁上习剑,已经连续两年了。
圆圆见绿蝶要与人动武,却为她担起心来:一个年轻的女儿家,怎能敌得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万一被人所伤,那如何是好!
因想起绿蝶的剑术,圆圆又立即想起一个人来,心里豁然开朗,急说道:
“办法有了!若能请姐夫吴易来一趟,管保就没事儿了!”
吴易何人?原来是绿蝶的武功师傅,也是圆圆的青楼姐妹香娘的丈夫。此人家住吴江,有文武才,五年前已中了举人,苏州府境内,没有不知他的大名的。
陈妈一听圆圆说要请吴易来,觉得是个办法,或许他能与黄爷说说情,今后的事就好办些;绿蝶盼不得去见师傅,可以得一个求教剑法的机会,因此极表赞成。
于是当晚定了,明晨一早,绿蝶便去吴江。
因为要去见师傅,绿蝶心里激动,灭烛睡了一会儿,便醒了,再也睡不着。
她干脆悄悄起来,又悄悄走到楼下,轻轻开了与水阁相通的前门,望望天色,见离天亮的时间还早,她又回到自己睡的房内,从床头上将练武用的那把剑取出,来到夜色朦胧的水阁上舞弄起来。
舞了一回剑,听到了鸡叫的声音,知道天快亮了。于是回到屋里,草草梳洗过后,便带了剑,也没去惊动陈妈和圆圆,出门上了自家的小船,由山塘向南去了。
陈妈和圆圆起来以后,绿蝶已经走了。陈妈道:“绿蝶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真是少见的热心肠!”
圆圆知道陈妈和绿蝶的操心,全是为了自己,心里觉得感愧。
陈妈又说道:“既是绿蝶叫吴相公去了,你今日就再去卞玉京那里避一避吧!要是在家里被黄府来人碰上,可就说不过去了。”
圆圆答应着,匆匆梳妆一过,饭也顾不得吃,就到塘河岸上搭船到卞玉京那里去。
刚走到岸边,就看见远处一只小船飞一般从河塘里驶来,渐渐近了,一看却是绿蝶。
圆圆心里惊讶:“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绿蝶见圆圆正立在岸上张望,忙跳下船来,一把拉住圆圆道:“快回屋里去,快走!快走!”
圆圆吓了一跳!看绿蝶的脸时,却满面春风,兴奋地喘着气,只顾拉着圆圆的袖子往屋里拖。
圆圆更加摸不着头脑,急得把手一抽道:“你疯了!到底什么事?”
等进屋来到楼上,绿蝶才神秘地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圆圆道:“你看这是什么?”
圆圆一看书信,便立即猜到了七八分,惊问道:“哪里来的?”
绿蝶儿圆圆那惊喜的样子,慢慢松了一口气,说道:“天刚亮,我划船刚进入运河不久,便迎面开来一只小船,近前一看,原来是春天随冒公子一起来过的那名长班。
他还认得我,就把这书子给我,叫我赶快交给姐姐。他说冒公子快要从南京来了!”
圆圆急急把书信拆开来看,绿蝶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清。“
终于来了!”她眼睛看着书信,心里不自觉地这样说着,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书信紧紧握在手里,回到自己的寝房。
她的手有点哆嗦,一封信在手里,觉得那么沉重,把它握得很紧很紧,好象里边不是写的字,而是一颗心,一颗生怕从手里掉到地上的心!
她一遍又一遍默念着书信中的句子:兰室别后,旋去湖广,为严亲量移事,劳忧交瘁,无日得宁。然漫漫征途中,卿之蕙质芳心,情丝万缕终难忘怀。
中秋翌日,余将自金陵至姑苏,盼卿待我于虎疁丛桂间,以履兰室之约……信中的每字每句,象鼓槌敲击在心上,觉得那样心慌神乱。
这书信的突然到来,使她觉得时间忽然变慢了。她又恨这封信来得太迟,使自己没有一点儿精神准备。
今日便是中秋节后的第二天。他若早到了虎疁,一定会站在那里的桂树下,望着运河里的每一只行船,每一个来人……
他一定会心急的!
她有些忍不住了,心想:“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她望一眼窗外,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
她再一次拿过那书笺,偷偷地嗅了嗅,好象闻到了一种诱人的气息,她的心又一次颤动了。
她想赶快认真梳妆一下,便可动身往虎疁去。她把房门关了,又一次取过书笺,放到脸上,放到心口上,觉得信笺那样柔软,又那样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