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尖上常有松鼠在上窜下跳,他们那机灵的小身体,黑豆般的小眼睛,还有那长长的翘尾巴特别好看,几个孩子边捡树枝,边注意松鼠的动静,大家捡了半天,爸爸也累了,便都停手坐在松枝堆上歇一会儿,松鼠们见没了动静,胆子大了起来,便从树上下来了,眨眼间便爬上了另一棵树,你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小脸,它早已树尖上稳坐了。
杨迈割了几根榆树枝,正在脚下拧绕子,只听树干窸窣响,抬头一看,跟前的树上下来两只松鼠,一下钻进了松枝堆里,她手急眼快一脚踩上去,有一只跑了,“快来!松鼠。”几个人都过来了,“真有一只,在这呢,踩着了!”杨策胆子大,伸手要去抓,“不行!咬人!”爸爸大叫道,说着,把捆腰的细绳解开,拴个活扣,然后套在松鼠的腰上,又拴个活扣套在它的颈部,然后吊在树干上,大家赶紧捆,又割了一阵后,串上千斤棍,这才往山下背去。
晚上吃完了饭,他们把它放在洗脸盆里,割掉长绳,它是无论如何也爬不出搪瓷盆的,孩子们围着盆逗松鼠,给它包米粒,豆粒,饽饽,它全不吃。两只小爪子不停地扑向盆边,它总是徒劳,每次都乖乖地滑下来。夜已深了,得睡了,孩子们怕它冻着,便把它扣在灶坑边,上面压个小石头。
第二天早晨起来,杨策第一个下地,心里还惦念着小松鼠,来到外屋一看,“哎呀跑了!”原来小松鼠用爪子在盆边挖出一个小土洞,不知啥时早就逃走了。“太聪明了,跑了!真厉害!”“白抓了。”“这玩意咬人,不要养它,跑就跑了吧。”爸爸边烧火边说。
一连串了几天松枝,柴垛猛增不少,趁着冬闲,自己的哮喘病这几天没犯,他又带孩子们去沟里割了两天油条杏条柳条什么的,闲着没事多编几个囤子,用处很多。
正月十四这天,队里又请了说书的,大家都早早吃完了饭,去队部的大炕上占位置,天黑后屋里挤满了人,简直比过年还热闹,男女老少全家端,外屋两个大灶台上及锅盖上都坐满了,后进去的,只能贴墙根坐在柴草木头上,今天讲的是隋唐演义,李渊李世民,灭隋建立唐朝的故事,屋里鸦雀无声,抽烟的也不大声吧达嘴了,只见烟袋锅一明一暗的闪着红光,屋里烟雾缭绕,如云山雾海般,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正出神时,“嘣!”一个响屁,大家全笑了,一阵骚动,又静了下来,下段讲得更精彩,玄武门之变,李世民诛杀亲兄弟,夺得唐王朝权利。
杨策很渴,他拿起缸里的水瓢,舀了一下便喝了起来,咕咚咕咚两口进肚,嘴里酸臭酸臭的,“那缸是泔水,这缸是水”江有鱼小声说,“啊?”杨策只好吐了吐舌头。连讲两晚评书,孩子们大长知识,中国古代还有这么精彩的历史故事。
十五的夜里,两家人从队部出来往家走,边走边唠,外面不知啥时下小雪了,“这可真是正月十五雪打灯呀!”杨松朋说了一句,“过完十五这年就算过完了,得去割柴火啦!”孙国才说。
第二天吃完早饭,两家孩子扛着爬犁,又开始玩滑溜坡了,这是他们最喜欢玩的,没几个来回,山头上走来几个人,杨迈早就看清楚了,她大声喊了起来:“邱可梅在这呢!”
“唉!我看见了!”杨迈扛着爬犁,气喘吁吁的走到了坡上,邱可梅和侯志阳手里握着一沓小人书,还有杨把把蛋儿杨秀,“小人书我还给你,还有咱家的几本,我都给你拿来了。”可梅说。
“杨策你把小人书送回家去吧。”说着,杨迈放下爬犁,“来坐上,我驾辕!”四个人坐好了,然后便是一泻千里,耳边生风,“胜利啦胜利啦!”他们高举着双手大喊大叫,最后停下了,几个人叽叽喳喳狂笑不止,“太自由啦,太过瘾了!”候志阳扛着爬犁,大家往回走。
“咱们住前街玩不着这个,多有意思,没这个大长坡,你们多好,冬天能玩儿着。”
“可是割柴火得往坡上拽,可累人了,今天我爸和孙叔又去割了,晚上得去接。”这些孩子们,上上下下玩的不亦乐乎,最后扔下爬犁,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喘着粗气,身上都冒汗了,“不玩儿了,去你家。”这才往家走去。
几个人到了屋里,坐在炕沿上,杨迈把大红萝卜切了几片,几个人嚼了起来,“你家太冷都冻手,简直是冰房子。”可梅说。
“我刚一进屋,那墙就像一个冰山,全是冰,真冷啊。”把把蛋儿说。“烤烤手吧!”杨迈把火盆里的火拨了拨,几个人伸出小手烤了烤,“你家还有什么书,咱们看看。”可梅说。
“你看,都在这呢。”杨迈把炕稍的小木箱端过来,“这书好,从来没见过呢,《十万个为什么》”可梅翻了起来,“这是我舅给邮来的。”
“咱俩一人一本吧。”候志阳翻看着《黑龙号失踪》
“咱们回去吧。”把把蛋儿说,几个人来到院子里,杨策宝霞他们都在踢毽子,几个人也跟着踢一会儿,然后才顺着小道回前街。
晚上,他们早早做好了小碴子粥,把咸玉根切成丝放在小盆里,又把小洋葱头剥好洗净,切碎拌里边,学着妈妈的样子,把小豆油瓶倒过来,滴几滴,再用筷子一拌,晚饭就做好了。
几个人穿好衣服,带上围巾帽子,喊上宝霞宝云,望着夕阳西下的霞光,一溜小跑,顺着长长的下坡向大道奔去,如果没有影儿,他们便向大道北边走去,远远地去接爸爸。
整个道上,都是从山里回来的爬犁,一个接一个,他们只要向北走去,总是能接着爸爸。终于,他们看见了爸爸,不由分说,杨迈杨策马上一边一个去拽绳,杨松朋立刻感觉轻松多了,爬犁长龙慢慢向前移动,离家越来越近了。
杨松朋连去两天,又累又喘,这天早早就躺下休息了,吹灯后,孩子们睡不着就讲笑话,要不就破闷儿猜谜语,“最可笑的是,那晚听评书,那个屁放的太响了,乐死人了,谁放的呢?”杨迈说。
“麻房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
“谁不知道是花生。”杨威嘲笑哥哥。
杨迈说:“对了,我想起个笑话,那天在学校,我去给老师送作文本,老师不在,正好办公桌上放一本杂志,名叫《溪水奔腾》我翻了几页,看到一则笑话,师傅问徒弟:‘这锤子你死(使)不死(使),你不死(使),我死(使)。’‘你死(使)完了,我再死(使)。’括号是使用的使。”
“哈哈!有意思,你不使我使,你不死我死,哈哈哈!”杨策大笑起来,几个人都笑啦!
不一会儿,杨威说:“姐,我要拉把把,憋不住啦!”说着,起身穿裤子,几个人摸黑,稀里哗啦都下了地,出了门跑到房后摆起了屎阵,几个人就是没有,也得蹲下来一泼。
上玄月歪着脸,看着大地万物,亮亮的,好像要和你说话,繁星满天,眨着眼在逗你呢......
远处的大道上,有人走在冰雪路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的好远好远,时而有歌声传来,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唱的什么?后来便一句接着一句···那好听的男中音如痴如醉地唱着,优美的旋律,像一股清泉,从心底涌出,慢慢荡漾开来......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呦,我爱我的阿里郎,多么美丽,青山又绿水,永远陪着你,从来不会和你分离......”孩子们露着腚根儿,被这远处的人影和脚步声吸引,那优美的歌声,唱得实在太好听了。在这空旷的深山坳里,冬日的清冷,静谧的朦胧之夜,几个孩子被这优美的歌声吸引了,他们从这美妙的旋律中感受到音乐之美,它深深地融进了大自然的夜空,显得那么悠远······
几天来,孩子们早早的做好晚饭,夕阳西下时,爸爸的爬犁就要回来了。两家的孩子下了坡儿,向大道向北奔去接爸爸。
还有一礼拜就开学了,这天,孩子们去街里买笔和本,看见几个人在供销社门前的地上钉桩子,不一会便扯起一个带黑边的大幕布,“这是演电影的幕布啊!”杨迈惊喜地叫道,“要演电影啦!太好啦!”孩子们都蹦了起来,他们赶紧去买纸笔本,然后一溜烟儿似的往回跑。到了前街,赶紧去邱可梅家,告诉演电影的事,邱大婶说:“这是好事,咱们早早弄饭,早早吃完,好去占个位儿。”
孩子们回到了家,有点饿了,没什么吃的,拨了一下火盆里的火炭,还有红炭花,杨策抓两把苞米粒扔进了火炭里,扬威赶紧去柴堆里折了几根小棍儿,三个人等待着火盆里的火山爆发。不一会儿工夫,火盆里便像地雷爆炸一样,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小灰像开了锅似的,无数个小火山在喷发,苞米粒那滚圆的肚皮挣开后带着香味,从火山灰中嘣出,几双小木棍儿快速夹出一个个咧嘴的圆肚子,它们蹦跳着来到炕席上,凉了后,被他们一个个扔进嘴里嚼起来,这可是世上最香的小点心啦!
天还没黑呢,幕布前边已挤满了人,平时是热闹的菜市场,现在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天黑后人就更多了,孩子们占了个靠前的位置,这离幕布较近,多数是小孩子,天虽很冷,但高兴的心情已不在乎冷不冷了。
终于,放映机的马达声响了,喧闹声自然的安静下来,白色的幕布亮了起来,荧屏上立刻出现了《农奴》两字,孩子们情不自禁地拍起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连绵起伏的雪山,在农奴主的庄园里,一排长号响起,那深沉,冗长,低鸣的长音,把人们带到了奴隶劳动的悲惨情景,他们光着脚,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身背沉重的箱子袋子一步一挪地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间石头道上,影片的结尾是共产党解放了XZ,强巴获得了自由,片尾曲的女高音,把人们带到了高山雪域,“雅鲁藏布江呀!再长也有源呀!藏族人民再苦,再苦也有头呀!共产党来了苦变甜!”
影片结束了,人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凶狠的庄园主,残酷地迫害农奴,这些深深地打动着孩子们的心,片尾的歌声深情而悠长,荡气回肠地响在那连绵起伏的雪山之巅......
杨松朋泡好了十二斤黄豆,吃完早饭就烀起了大酱,黄豆在锅里焐了一天,晚饭前,用秫秸把把它捣碎,分三份做成三个酱块子,孩子们洗好了手,都要拍这个酱块子,几双小手也快几分钟工夫一个正方形便拍完了,放在了桌子的一头,杨松朋连?三盆,三块酱快便做好了,腾出大锅这才做晚饭。临睡前又泡第二锅,六块酱是全家一年的吃食。他们看着爸爸用两块板儿,把六块酱分别吊在房梁的木头上,这是怕老鼠来吃最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