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五章 卷二(1 / 2)远山,呼唤首页

腊月二十八这天,家住二里坡的产妇候凤彩,孩子生完两周了,可这几天孩子哭闹不止,脸上起了好多小疹子,小屁股也烂了两块,粉白的皮肤已成紫红色,渗出浓水,家人没了办法,只好到医院求大夫。之琴听完诉说后,知道是怎么回事啦,拿上药箱和患者家属一同走去。到家一看,屋里真暖和,热气扑脸,一个小小婴儿裹得太厚太多了,简直把孩子都快捂死了。

头上还戴个帽子,产妇很年轻,不懂得婴儿护理,又无婆婆,小两口生怕孩子冻着,所以才这样。之琴把孩子的小包被打开,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你每天给孩子洗屁股不?”

“没洗过,不知道呀!”

“老娘婆没告诉过你呀?”

“没告诉,不懂呀!”

“这哪行,小婴儿要天天洗屁股,勤换尿布,这孩子是屎尿沤的,所以才烂屁股,他特别疼,只能哭闹不止。”

温水端来后,之琴给婴儿用软纱布轻轻擦洗全身,怎么抱婴儿,怎么洗脸,都一样样讲给他们听。最后给孩子消毒,清洁创面,敷上药粉,包扎好,然后再裹上小被子,并告之不要扎得太紧,帽子不要戴了。

小夫妻看着大夫收拾处理得这样好,真是感激又高兴,两人都笑了。小小婴儿更是懂得好坏,收拾完之后,竟一声也不哭了,两眼睁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家。之琴又问了一些产后恶露多少,奶水足不足,看看乳头正常不,小产妇一一回答,并让她挤一挤,看看乳汁到底有多少,一束奶浆喷出好远,之琴看到后说:“行,这奶挺好,看样能够吃,得多吃些好的,奶水自然就多了,另外你的乳头也要天天洗,保持干净,避免得乳腺炎。”

这几天快过年了,之琴也准备好了回家。腊月三十这天,医院正常上班,午后早一点下班,刘培新早会上说:“周大夫,你今天中午就往回走吧,家太远,别和咱们一块儿下班了。”

“那好,中午我就走。”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是年三十了,大家都格外高兴,谈话涉及到很多过年的往事,吃喝玩乐,种种高兴的事。

“吁!吁!”一驾马车停在了大道上,“准是找我的。”话音刚落,一男一女开门进来了。

“咱们找接生的大夫。”

“你看,我说对了。”

“你们真会来,真会生,周大夫马上就要回家了,晚来一会儿她就走了。”刘培新笑着说。

“大夫,你可别走啊!这生孩子是人命关天的事啊,没大夫哪行!”

“我不会走,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嘛,说说吧,哪个大队的?”

来者把情况说一遍,之琴立即查找册子,然后拿好药箱产包,立即随马车走了。

刘培新和小孟无奈地和她挥手,之琴坐在后车沿上,身影随着车往前往远移动着......

蓝天下,白雪皑皑,小北风一个劲地刮着,马车颠簸在冰雪路上,十里地终于到了花脸,家家户户房门上都贴上了对联,窗框上鸡架门也都贴上了红纸。下了马车之琴两腿都硬了,简直迈不动步了,只好捶捶。

炊烟袅袅,偶尔还闻到了肉香味。来到产妇家一看,东西屋南北大炕,东屋是公公婆婆住,西屋是小两口住,产妇坐在炕边,梳一个短粗的辫子,嘴里还叼一个烟袋。之琴记得曾给她查过胎位,看到大夫来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被奶奶拽出了屋子,一个嫂子陪坐着。

一查胎位不正,肚皮很松,她说来回窜,之琴知道这种情况,有时快要生时又转回正常了。宫口只开一指,疼得不勤。

“大夫,我愿意让你给我接,我第三个孩子是个女儿,可是不到十天就抽风死了。后来听别人说,医院有个新来的大夫,小孩生出后就不得抽风病,所以才去找你。“

之琴又对她进行全身检查,量血压,脉搏,肿胀情况等,基本还算正常。家里人都忙着过年,公公婆婆都在准备年夜饭。爷爷带着两个小孙子贴对联,老太太忙着切酸菜,儿子又杀鸡,弄劈柴,屋子里很暖和,家家户户的柴禾垛得老高,真是炕热屋子暖。之琴觉得冻僵的脚已苏醒了,全身暖暖和和的了。

三十晚上的饭很丰盛,一盆粘豆包,野鸡炖蘑菇,酸菜粉条炖猪肉,一盘炸咸鱼,还有一盘蕨菜干豇豆干炒肉,老太太很会做饭。

“今天年三十啦,又有大夫来这,要不是生孩子,你能上咱家吃饭吗?你是大夫,是客人呀,别客气,赶上啦就吃点,多吃点!”老太太很会说话。

“大夫,来口酒吧!”爷爷在炕里拿着酒盅给之琴倒酒,“谢谢了大叔,我不会喝酒,不用客气。”之琴说着把酒盅推回。

腊月的天很短,年饭吃完后,天也就黑了。婆婆张罗着包饺子,之琴看着老太太弄完馅又和面,屋里屋外忙得乐呵,两个孙子也里出外进。产妇进展不快。待包上饺子时,之琴洗好了手,也上桌帮着包,老太太擀皮,之琴包,两个小孙子往盖帘上摆,不到两小时饺子包完了,奶奶和孙子又玩起了嘎啦哈。

夜深人静了,之琴一看表,快九点了,宫口已全开,热水也烧好了,她开始消毒戴手套,婆婆举着油灯,孩子已露头,之琴确诊是臀位,需特别小心,手法极娴熟,先是等候,等臀部出来后,慢慢举向上方,脐部出来后,胎手又先后娩出,进而双足出来,又上举胎身,胎头最后俯屈娩出,

几分钟的功夫,危险极大的胎儿终于出生了,随着啼叫声,婆媳俩都露出了笑容,“生个千金。”之琴边清理口鼻边说着,孩子的爸爸直说“谢谢大夫!谢谢!”

整理完产包,消毒器械后,已是午夜了。婆婆煮了一锅饺子,大家又共同吃的年夜饭。午夜后大家都睡下了,可之琴睡不着,她盼着天亮好往家走,她想起了孩子们。

正月初一,晨曦微露,外面还有些黑,之琴起来准备走。产妇的婆婆早已把准备好的豇豆干蘑菇干和粘火勺包在一个布袋里,让之琴带上,之琴说啥不能要,不能拿老百姓的东西。

“你连早饭都没吃,大三十的给我们接产,连年都没回家过上,还扔下几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咱们就是感谢你呀,你怎么能不拿呢?”老太太劝着,之琴还是把袋子放在了炕上,拎起产包往外走。

这时儿子拿起了包和老太太追了出来,天很冷,娘俩直到把包塞到药箱上,便快速往回走。之琴只好站住“谢谢啦!”这才快步往回走,出了村子好远了,天才渐渐发亮。

十里地不算近,拐过一个山头又奔下一个山头,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伴随着北风,她的双眼及眉毛都已变成了白毛,白色的哈气不断地喷出老远。

一抹红霞已照在山顶的白雪上,一个小时后,她已望见了达山。回到诊所住处后,稍稍休息一会儿,便把要拿的都装在大背兜里,刘培新和小孟送给她的粘豆包粘火勺,还有金大婶拿给她的打糕,患者家属前几天送来的腌梨,这个特别好吃,她只尝了一个,准备带给孩子们,连同早上的,她统统装进两个背兜里,一掂足有十来斤沉,过年了,沉也得背回去,孩子们盼着妈妈呀!锁好门,背上两个背兜,这才往家赶去。

过了一山又一山,雪路被阳光反射得越加刺眼,遥望远山,深绿色的油松林傲雪挺胸,起伏的山岭白雪皑皑。

大年初一的大道上,25里地的山路上,一个马车也没有,之琴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了······

大年三十这天,孩子们甚是高兴,今天妈妈一定能回来了。不到中午,几个小人快跑着到了山头,左看右看,就是不见妈妈的身影,没办法,往回走吧!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爸爸说:“你妈也没回来,咱们简单吃点吧。”爸爸开始弄晚饭,用小盆蒸一盆大米饭,又蒸几个土豆,然后把咸萝卜切成丝,再切点肉丝,在大锅里炒了炒,这就是年夜饭了。孩子们吃得很香,扒着白米饭就着肉丝咸菜,吧嗒着小嘴,小肚皮渐渐鼓了起来。吃完了饭,从炕上出溜下来,穿上鞋,到外屋从水缸里舀出半瓢冰水,咕咚咕咚喝起来。外面已渐渐黑了,孩子们把彩色灯笼点上,里外屋各两个,红绿粉蓝的灯笼发出彩色的光,煞是好看,真是过年啦!孩子们喜气洋洋,他们又穿戴好,准备最后一次去接妈妈。

天空漆黑,星光闪烁,他们出了家门,迎着小北风,顺山路走去。他们早已习惯了山根下的那片坟地,写着满文的石龟碑是大道和小道的分界处。他们又是一阵小跑奔向山头。他们真希望在路上能碰上妈妈,直到来到了山头上,也没个人影,四周一片漆黑,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闪着黄色的微弱灯光,远处近处,星星点点,犹如银河撒向人间的金豆豆。孩子们站着,望着,没有一个人影走上坡来,无奈,往回走吧,他们慢慢地顺道返回。“妈妈准是接产去了,我猜明天一定能回来!”“我敢保证明天肯定回来。”“肯定,一定能回来!”几个人边走边说。

到家了,打开门一看,外屋全是气,如腾云驾雾般的仙境,爸爸蹲灶边正在烧炕,锅里冒着大气充满了全屋,几乎看不见人。

“年三十啦,今天多烧点,过年啦,得暖和暖和。”爸爸说道。孩子们脱了鞋上炕,拿出扑克牌玩了起来。

初一早上,还是简单吃了点饭。孙家给了几棵酸菜,杨松朋洗完后剁起了馅,剁完了酸菜,又剁了点肉馅。孩子们边玩跳棋扑克,边看爸爸弄馅,都准备好后,等妈妈回来再包。

早饭后,他们已经去了一趟山头。现在已快中午十一点了,他们望着挂钟,又出溜下地穿上鞋,戴好帽子,又一溜烟似的奔向山头。六只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堡子前面的大道。终于一个身影出现了,“妈妈回来啦!”他们如小鸟般飞也似地冲下山头,直奔大道而去,之琴刚拐过来,只见三个小孩飞奔而来,“妈!妈妈!”他们边跑边喊着,到了跟前,一齐扑向妈妈。

走了三十多里地,两个多月没回家,终于见到了孩子。杨迈抢过肩上的背兜,杨策拎起另一个,之琴拉着杨威,几个人簇拥着妈妈向家走去。

之琴进院,先到孙家给孙奶奶孙爷爷拜年问好,然后才回到自己屋。一开门,一面冰瀑挂在山墙上,溜光铮亮。她脱下外衣裤,叠好放好,然后就开始和面弄饺子。把带回来的东西拿出,全家真是高兴极了,今年总比头二年强多了,总算能吃点饱饭了,还能吃上饽饽,炕烧得很热,屋子里比平日暖和了些,然后包起了饺子。

爸爸擀皮妈妈包,孩子们抢着往盖帘上摆饺子,他们让妈妈猜盖帘是哪来的?“孙婶儿给的吧。”

“你正猜错了,是杨迈串的,三个人都会串了,串了好几个呢。”爸爸说。“真行啊!盖帘都会串了,手还挺巧呢,比我强,我都不会呀!孩子们真是长大啦!”看着他们,之琴很是感慨。杨威说:“最小的那个是我串的,能盖盆。”“是呀,我的小宝贝!”

初一的晚上,全家团团围坐,终于吃上了饺子。孩子们盼了一年才能吃上的饺子,今天算是过年了。天黑了,点上了彩灯,之琴真是高兴,妈妈不在家,孩子们什么都会做了,这屋里漂亮多了,墙上的年画,也是他们自己选的。杨松朋给孩子们写了一条楹联,贴在里屋门柱子上:迈儿学习要赶上,策儿要把字写端,威威不许搓嘎拉哈,一定记心间。提醒孩子,自己的缺点要改正,都要努力学习上进。

全家人坐在炕上打起了扑克,之琴陪着孩子们玩,难得聚在一块儿,孩子们天天盼妈妈回来,今天终于回来啦!他们有说不完的话要对妈妈说,他们吃着味道极佳的腌梨,赞不绝口,吧嗒着小嘴,吮吸着酸甜美味,几乎都嚼尽了,最后才吐出几粒黑籽,放在手心里。

之琴更是高兴,给他们讲自己在达山的工作,经常是半夜去接产,自己还得走回来,不论刮风下雨首先得为病人着想,做医生是很辛苦的,孩子们的眼神里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

妈妈要去厕所,他们全都下地随妈妈去了房后,天寒地冻,四下漆黑,繁星满天,不管有没有,都蹲下撒一泼,初一的月牙细得如一丝弯眉,眼看就要落进山里了,孩子们抱着冻得发木的屁股随妈妈回到屋里。

过年真好,妈妈每天都能做些平时吃不到的饭菜,野鸡炖蘑菇土豆,肉丝炒干菜。他们没吃过面条,不会擀。初三晚上,之琴擀了一锅面条,用肉丁和红辣椒炸的酱,全家又是美美地吃了一顿,别提有多香啦!那热腾腾的面条里拌上了肉丁辣酱,屋子里散发着肉香辣味和面香,充满了足足的年味。

之琴每天都忙于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给孩子清洁全身,水缸的水空了满,满了空,孩子们总是主动去抬水,之琴舍不得他们,总要自己担着扁担去挑。平日里她是很少挑水的,这回该妈妈挑水了。

她蹲在木板桥上,已砸开的冰面下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长不大的小寸鱼箭一般穿梭在水底,水瓢刚一落下,它们便跑得无影无踪,妈妈一瓢瓢地舀着,孩子们站在坡上看,待满了第一桶,他们便下来,伸过木杆,杨迈和杨策两人轻巧地抬了起来,向坡上走去。尽管妈妈喊停,他俩也不回头,一直向家抬去。

杨威说:“妈,咱俩抬这桶吧。”之琴只好把扁担穿过去,杨威在前,娘俩上了坡抬了回去。孩子们像小兔子,几个来回就装满了大二缸水,天寒地冻的全然不在乎。

他们的手和脚都是冻疮,到了晚上痒得难受,妈妈不在家时他们懒得烧热水泡,就只有挠,使劲地用手挠,越挠越痒。

妈妈一回来,天天晚上给他们用盐水泡脚,几天功夫,小馒头一般的手和脚都变瘦了,舒服多了。

那天晚饭后,太阳还没落山,两家孩子扛着爬犁去打滑溜坡。孩子们让妈妈也自由自由,杨威拽着之琴也去了。她坐在后辕搂着杨威,杨迈和杨策坐在前,然后一声“预备!驾!”大爬犁顺坡而下,又一泻千里之感,速度极快,耳边生风,半里地长的缓坡,只眨了几眼就到头了,“真是自由,太自由了!妈妈来扛。”之琴说着把爬犁立起扛上肩头,几个人顺路返回。

“真好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