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比以前瘦了,什么毛病?”刘培新问。他坐下后,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对刘培新说:“刘大夫,我感觉我来病了,我浑身没劲儿。”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是和以前有点不一样,脸色不好发白,你以前多壮呀!我坐你好几回车呢,你挺膀个人,好长时间没看见你赶车了。”之琴说。
“哎呀,我赶不了车啦!”
“怎么地啦?”刘培新瞪圆了眼睛问他,他简单说了几句后,大伙都听明白了。
原来,秋收后,他去奇宁送了几趟公粮,有一次送黄豆,回来时拉几袋豆饼,还有队里买的一口大铁锅。那天队长还和他一块儿去的,到粮库结算完,装好车后,两人吃了点饭,这才分手。队长坐汽车去县里办事,他就赶车往回走。
十一月的天阴沉沉一点不冷,还特别暖和。出了奇宁后就下起了小雨,一路上时大时小,衣服也半湿了,二里坡就在眼前了。一会儿便到了坡下,他甩一鞭子,让马车使点劲儿冲上坡,可没走几步,车就不动了,他下车一看车轱辘上沾满了粘泥,他弄个棍子把泥抠掉,再一甩鞭子,马车纹丝没动,他只好把豆饼袋子卸下来,再甩一鞭子,车这才往坡上慢慢爬去,他索性把鞭子放车上,全力在后边推车,一米,二米......一直推到了坡顶上,停住车后,喘一会儿,他又把车轱辘上的粘泥一点点抠掉,然后返回到坡下,把装豆饼的麻袋扛起来,踩着粘泥一步步向坡上走去。
上坡一里下坡一里,天上下着小雨,他上上下下扛了三个来回,人已累得精疲力尽了,最后总算把马车赶回了队里。回到家便一头栽炕上不能动了,吃点饭休息休息,睡一宿觉,第二天感觉好多了,也轻松多了,但明显感到胸部有点疼,以为是累着点,休息几天会好的。这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疼得差了,以为是渐好了。可这几天开始感觉出气费劲,憋得慌,觉得这是个病,所以才想来看看。几个人听后都沉默了,刘培新表情严肃地说:“伤肺了,过劳所致,你这个病得去市里拍个肺片,看看怎样,让你老婆或谁陪你去一趟,必须得看,不能等了,赶紧走!”
“有那么厉害吗?”
“很厉害,很严重,必须得去!”他脸色苍白,苦笑着离开了诊所。
他前脚刚走,一辆马车急速到来,两个男人从车上跳下,快速跑进诊所,“大夫!大夫快点吧!孩子生出来不会弄!”
两人大喊大叫着进了屋,神情激动,双眼圆瞪,之琴知道急诊又来了,两个人又重复了一遍,之琴立即装药箱,穿上大衣几分钟就上了马车。
到了腰堡,她小跑着来到产妇家,她熟悉这个已足月的经产妇,这是个急产,甚至没有腹疼宫口就可开全。两个女人围在炕边,正束手无策呢。一看婴儿还在母亲胯下,脐带没断,胎盘还没出来,她立即处理脐带,并发现阴道撕裂严重,断脐包扎,又清洁婴儿口鼻,胎盘随之娩出,但血量较多,立即又给产妇注射一针麦角新碱,帮助止血。
最后进行消毒,为产妇缝合严重的二度撕裂伤,全部处理完后,又交代家属婴儿的护理,特别是产后撕裂伤严重,绝对不要干燥便秘,注意饮食和卫生。两小时后,没有再出血现象,这才背包离开,一路走回。
到了诊所门口,发现有一辆吉普车停在院子里,在这个偏远山区很少有汽车出现,她很纳闷,打开门一看,屋里坐着好几个人。
“你回来的正好,他们一会儿就要走了。”刘培新对她说,然后指着几个人告诉她,“这是县卫生局李局长,这位是卫生局人事科候科长,这位是局里的司机小吴。”
“啊,啊。”之琴一一看着他们,把药箱从肩上拿下来放在桌上。
“这是出诊去了?”李局长问之琴,“啊,有个急诊,上厕所把孩子生在外边了,又是二度裂伤,缝的伤口又止的血,这才回来。”“我们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刘培新给我们做了很多介绍,你能主动上门往诊,对孕妇做产前检查,这就避免了很多难产的发生和死亡,并做统计表,详细掌握本公社的孕妇各方面的情况。这在我们县都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们非常佩服你的工作能力和产科技术,希望你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局长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是本职工作,很平常。”之琴说。
“周大夫对患者特别热情,有困难的能主动帮助,前几天有个特别困难的产妇,连小被子尿布都没有,她回来连夜做的小被小衣服尿布,然后给送去。”刘培新说道。
“这太难能可贵了,达山这个卫生所搞得好哇!以后得向你们学习。”李局长又说了几句,然后他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几个人上了车,大家挥手告别。
这天,秦春来了。之琴很高兴,见她长得高而粗壮,细长的丹凤眼,一口白牙,虽长得黑点,但也算受看,脑后梳个大辫子,一摘下帽子显得挺利落。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之琴说着招呼她坐下,然后两人唠起了家常,知道她有三个孩子,今年三十四岁,念过几年小学认识字,身体没什么大病。然后之琴便把学习接生的要求说了,现在国家需要这样的人才,妇幼工作非常重要,关系到国计民生及群众的健康问题,希望你能学有所用。
刘培新和小孟也鼓励她努力学,这也是一门本事,造福一方,在大家的劝说下,秦春终于点头同意了。之琴仍按教学顺序,先从生理学着手,先看人体图,五脏六腑位置,然后便是人体骨骼构造等等。
她仍是每天上午来诊所学习,有妇科患者便临床观看,初步掌握妇科知识。
一月一日这天,是韩木匠的大儿子韩再仁的结婚日。韩家喜气洋洋,鲜族队全体出动,再加上亲朋好友,院子里,屋里,邻居,人都挤满了,大家都穿上节日的服装,里里外外忙活着。朝鲜族爱吃的榆树皮面的饸饹,还有打糕。来帮忙的人干得热火朝天,推磨的,杀狗的,蒸米的。
几个男人抡起大木锤便捶起打糕来,啪!啪!啪!人们一直忙到下午,宴席做好后,傍晚时大家都进屋席炕而坐,桌子上摆好了酒菜,这时婚礼才开始。
韩大嫂派二儿子到医院把周大夫请来,之琴刚好下班,就去了韩家,大家都热情欢迎周大夫来做客。“上炕里,上炕。”个个喜气洋洋,满屋笑脸,之琴脱了鞋,有个位置已留好,都是女宾客,大家边让菜边喝酒。
新娘子很漂亮,绿上衣粉裙子,圆圆的脸蛋。大家边吃边喝,婚礼仪式结束后,大家更是高兴,要狂欢一夜,在这个鲜族大炕上,能歌善舞的轮番上阵,还有几个伴奏的,吹笛子拍葫芦。大家又高呼让新娘子唱歌,新郎的脸上泛着兴奋的光,双眼深情地望着新娘子,小声地说:“唱一个吧!”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屋子顿时静了下来,只听一个声音唱到: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
之琴看一会儿就回来了。在灯下,她写了封信,让杨松朋买一车劈柴,家里烧的不多了,因屋子太冷,怕孩子们冻着,顺便让阎立明捎去二十元钱。
有天中午,刚要下班,郭家堡子来个驴车,一男一女进屋了,叙述一番后,之琴查看统计表,范杰正是本月左右,秦春还没走,之琴说:“你最好跟我去,临床见的多,对你很有好处,你如果去,就给家里捎个信,今天不一定能回来,你自己决定吧。”
刘培新和小孟都答应给她家带个信,马上就去告诉。“那我就去吧!”“那好,我们走。”两人随车往东奔去,八里地不远不近,坐在车上更冷,北风呼呼,总算到了产家。
之琴一检查,一切正常,但疼得慢,头一个孩子多数都慢,这是初产妇的特征,边检查边讲,然后仔细地教秦春怎样检查腹部,正常产,胎位正常时,胎头是朝下的,头部圆而硬,四肢细小,身体部分或后背长些,又有一定宽度。要轻按,绝不能用力。讲完后,她让秦春上手轻按,体会婴儿各部分在腹部的位置,要用心去感受,用心记,胎头有大有小,要有体会。
之琴又嘱咐产妇要多走走,多动动,适当进食,增加体力。下午很快天就黑了,随着夜深,婆婆和小姑也困的在炕里睡着了。之琴此时是绝不能睡的。
她靠在炕梢的柜子边眯着。两腿着地,时间长点就冻脚,有时冻得发疼,只好在屋里转圈,这样活动活动觉得还暖和些。秦春坐在小北炕和范杰的对象闲聊,时间一长也困得不行了,斜躺下便睡着了,范杰的对象总要去添木柴,生怕屋子冷,火盆的炭火也是通红通红的。
凌晨两点多,大家睡得正香,范杰才感觉腹痛频繁。之琴十分钟或五分钟听一次胎心,直到破水,宫口开全后,叫醒秦春,大家也全醒了,之琴开始戴手套消毒,秦春观看着,胎头出来后,一点点的小婴儿就全出来了,然后马上清洁其口鼻,断脐包扎。十几分钟后,胎盘娩出,并仔细检查有无缺损,之琴边讲边弄,婆婆抱起裹着的婴儿乐啦!全部收拾完毕天已亮。
早饭后,两人这才背包往回走。秦春第一次感受到接生这个活儿实在不简单,这里的学问太大了,“我得啥时候能学会呀周大夫?”“学学就会了,早晚都能会,正常产不算什么,只要你肯学,不怕苦,能熬夜就行。”
这几天诊所感冒的患者很多,金大婶儿带八岁的孙子来看病,刘培新给他检查一番,嗓子还好没发炎,只是有点热,双眼都发红,全身无力的样子咳嗽不止,他坐在奶奶怀里一动不动,扒开裤子,小孟给他扎一针,他不哭不叫,“挺坚强,真是男子汉。”几个大夫都直夸。正说着,鲜族小伙子大老白把四岁的儿子抱来了。
“刘大夫,我发现这孩子有点聋,以前叫他他能听见,现在叫他他不吱声,挺长时间了,我们以为他不爱说话呢,最近发现他根本就听不见说什么,两眼总是发直,我们才觉得他是不是聋子?”
“我看看。”刘培新让他扶好孩子的头,然后查看外耳道,并用小镊子探了探,说:“耳屎堵满了,我试试能夹出来不?”只见他聚精会神一点点地,终于把一个比花生粒还大的棕色硬物夹了出来,放在左手心里,“看看吧,就这个怪物堵的,通风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