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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婚礼过后,周家多了一道风景线,生活虽和往日差不多,但多了个人,大家总觉不自在,进进出出,里里外外总得多说话,仆人们更是毕恭毕敬。周允每天上下班也是二妈长二妈短的,从不怠慢,很有礼貌。淑兰平时不大出屋,总待在房里,打打毛衣什么的,偶尔,大太太过来也闲聊几句家常。

自从二奶奶进院,琴崽儿可乐了,这回有地方玩儿了,她常常去二奶奶屋里玩耍,总是从兜里掏出各色小方口袋,和二奶奶对扔,要不就要求玩嘎拉哈,在炕上撂一会儿,有时还比踢毽子,琴崽儿成了大家和二奶奶的交通员。

爷爷一回来,她照旧去开大门,进屋后不用二奶奶拿鞋,她早把鞋放在炕边了,就等爷爷把鞋换完,把另一双放到鞋架上。你看她长得瘦小枯干扎一根小辫儿,但鬼着呢,机灵得很,也长着和爷爷一样的大脑门。

初夏的早晨,不冷不热,厨师朱贵正在打酱耙,院子里的丁香花已开,香味沁人心脾,整个院落都充满了淡淡的花香,大门两侧的内墙里都种着丁香树,一字排开,很有气派,周家整个房宅,既是田字也是王字,整个院子里,从南到北是一条宽甬路,两旁都是柏树,在甬路北边尽头,有两棵雪松,最长的枝条有一丈多长,比胳膊还粗,冬夏常青,是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可以攀援嬉戏。在每个房前,都有一个小花池,种着各种花草,什么石竹花,夜来香,地瓜花,月季花等等,整个夏季,满院是花香四溢。

这时空气中飘来了另一种香味,一种特别的香味。周太太走过去和贵哥说着话,这时,二太太也走到了酱缸旁,说了一声“真香啊,这缸酱真不少。”

“六十多斤豆呢,年年得下这些。”

朱贵看了一眼二太太说,这时琴崽儿和妈妈也从屋里出来溜达,春玉抱着儿子也向这边走来,琴崽儿连跑带跳,先到了酱缸边,“我也要打耙。”

“你都没缸高,怎么打?”奶奶说,这时朱贵把酱耙放下,“你试试吧。”说着,乐呵呵地瞅了一眼琴崽儿,奶奶顺势把她抱了起来,她裂嘴乐了,“这回看见了。”小手在缸里用力搅和几下就没劲儿了,奶奶放下了她。

这时二太太说:“我来搅一会儿。”说着,拿起酱耙打了起来。“今年的酱能不错,就凭这味,发了就更香了。”太太说,朱贵笑了笑,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太太夸他的手艺好,特别会下酱,真是香,香中带臭,臭中带着香,香臭香臭的,飘满了整个院子。

春玉生完孩子一直没回娘家,这天她带着琴崽儿高高兴兴地上路了。长波赶着高头大马,一路和大嫂说着话,不紧不慢地出了城,走过一片树林,正往前赶着,不知啥时从侧面的一条小道上冲出一只大黑牛,疯一般直奔马车而来,到了车旁,他疯狂的冲向马头,当马被牛劲突撞之后,它便立刻飞奔起来,像是受了惊吓,突然间快速前进,

而且跑离了正道,往路边的沟里撞去,春玉和琴崽儿发觉不妙,都惊叫起来,只听咣噹一声,四四方方的骄板子散架了,春玉抱着儿子一下子从后面滚了下来,长波紧拽僵绳使劲勒着,车还往前跑,一直不停左右狂颠,眼看就要翻车了,“吁,吁吁,,,吁吁!”连喊再叫,终于停了下来。

长波回头一看,骄顶子骄板子全没了,人也没了,“天呀,出大事了!”正这时,听到琴崽儿在哭,长波跳下车往回走,看见琴崽儿掉在沟里的一个小坑里,正坐那哭,大嫂抱着孩子也向她走过来,“不怕,妈妈来了。”长波见娘三个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太吓人啦!差点出人命。”

姥姥家没去成,琴崽儿却病了,睡着后,一有声就惊醒,哭闹不止。奶奶心疼万分,夜里抱着她睡觉,爷爷也长吁短叹,看来是病了。没办法,请个中医来看看,说是吓着了,开几副汤药,吃了一周。之后便好些了,后来又连吃几付,直到一点不哭了,大家这才放心。

两个月之后,两个舅舅赶车来接他们回去,这才去了姥姥家。

一路上欢天喜地,妈妈在车上给她唱那个顺口溜:“姥家门前唱大戏,小外外也要去,煮个臭鸭蛋,蒸不熟,煮不烂,小外外急了一身汗。”

琴崽儿也学会了大半,三番五次的和妈妈对唱,小弟弟在妈妈怀中也咧开了大嘴在笑。

八月初,正是伏天,白天酷暑难耐。周老爷这几天一直在木器厂忙活,定做不少的家具,有点忙不过来,所以天天过来看看。他虽然不干活,但他精通板材木料,尺寸大小,雕花刻木等。小伙计腊五已在这个厂里干了快两年了,这天,周老爷来到他边上,看他正在安一个方桌的最后一条腿儿,安完后,周老爷前后左右晃了几晃,这下好,两条腿全掉了。周老爷白了一眼腊五,然后说道:“还有哪个是你做的?”

腊五看着姥爷的眼里冒着凶光,口气很硬,心里很害怕,小声说道:“这个也是。”

周老爷两步过去按了几按,然后转身坐在椅子上,使劲往后靠,然后又前后左右摇晃几下,坐板和靠板便已离开了,摇摇欲坠,眼看散架了。“这是什么活,狗屁活,榫卯全松,干几年了,还没长进!”说着,拿起椅子,往地上狠摔一下,这下真摔散架了,陈师傅听到后走了过来,刚想说什么,周老爷大声吼道:“不看你面子,我根本就不要徒工,干了两年了,还是那个熊样,趁早滚!”

大家看老爷生气发火了,都赶紧干自己的活儿,生怕出了差错,大气不敢出,怕他骂一顿。

傍晚时分,周老爷从美祥木器厂回到家,擦完了澡,也吃完了饭,正要出去办事。大门开了,大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进院就喊:“老爷着火了,不好了,着火啦!”

什么?着火了?大家一个一个都跑了出来,瞪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惊愕地乱叫,周老爷立刻叫上长波,往大门走去,三个人小跑一般没了身影。

来到厂房前,整个一间房子,火势冲天,眼看要烧落架了,围观者挤不透,七嘴八舌乱哄哄,几个伙计和周围邻居都拼命浇水扔土,虽然是个简易仓库,但里边放了不少木料,火是从仓库一角的废旧木块儿和刨花栏子里烧起来的,这分明是人为放火。

周老爷和大伙共同忙活,时间不长,火苗子终于扑灭了,所幸没有烧到邻居。望着烤人的火堆,像一团大火球趴在地上,没有烧尽的木块儿还在冒烟。

周老爷问了一下:“今晚缺谁?”大家说腊五吃完饭就没影了,不知道哪去了。周老爷心里有数了,他知道是谁了,白天他就很生气,此时越想越生气,便厉声地对陈叔说:“这小子我非告他不可,这是犯法,让他蹲几年大牢吧!我不能轻饶他,敢放火还了得,这要烧到别人家,烧一条街怎么办?你干活干不好还不行我说吗!兔崽子,我饶不了他!”

陈叔当即给周老爷跪下了,“老爷你饶了他吧,他还小,我宁可一年工钱不要,你千万别告他,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看我面上饶了他吧!”

这时,周允和母亲及两个妹妹早已赶来了,大家四处查看一番,看看是否还有隐患,周允扶起陈叔对父亲说:“别告官啦,让他回家就完事,火势好歹没烧大,也没人命,损失就损失了吧。”

此时已经小半夜了,人们已经散去。红红的炭火,仍没熄灭,周老爷说不弄灭,还是祸根,必须弄彻底,大伙又开始浇水,水气和烟气在夜幕中泛着白色,直到一点火星也没有了,这才停下。

周老爷一夜没回,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面显疲劳,浑身烟味,满鞋一层黑灰。淑兰悄悄和他说着什么,周老爷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要有儿子啦!”一脸的不悦,也有了晴天。

经营了多年的美祥木器厂远近闻名,周老爷早就想进一次木料了,没想到来了一把火。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有损失,但却长了经验。周老爷精明强干,从这以后,厂里的毛料,废料及成品,都是各自独放,互不干扰,以防火灾。重新修整一番后,又开工了。木料早已大缺,周老爷决定去进料。

此时正是9月初,秋高气爽,雨水少多了,酷夏已过,但天还是很热。周老爷和齐管家一路坐火车来到了哈尔滨,下了火车,妹夫已在车站迎候。

妹妹全家热情招待,两年未来哈市,有说不完的话,几个小外甥围着饭桌不断给舅舅夹菜,很是热闹。妹妹家并不富裕,全靠妹夫在铁路车站任职,维持生活。周老爷每次去哈尔滨,都住在妹妹家,这是他唯一的家人。

两人去了哈市郊外最大的木材市场,那里的木头多,山一样高,一垛接一垛,有红松,白松,曲柳,椴树桦木等等,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木材。完全来自小兴安岭和大兴安岭,粗到两人合抱,还有细到碗口大小的各种树木。看了一圈后,心里有了底。

两人下午回到市区去见一个老朋友,他便是木材商人范又来。在南岗一座小二楼里,宾主很是高兴,两年多未见面了,谈话很投机。范老板操着一口纯东北话,侃侃而谈,时不时在话中露出一个“嗯哪”“今晚我请二位去吃西餐,大老远来的别客气!”

“别破费了,不好意思。”周老爷笑着说,“没关系,你们是我的贵客,我们这就去。”说着几个人便来到了街上。

拐过几个街角,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洋人,范老板招手喊道:“瓦西里去哪?”一看是范老板,他用流利的中国话答道:“啊,我要去找一个朋友,东西还没卖完,你这是去哪呀?”

“走吧,我请客,跟我走。”说着指着两位客人说:“这是我的老朋友,从莫亚来的,我们一块儿去吧。”说着,拽起他一同往饭店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一座豪华的大楼,在一个西式转门上方,醒目的招牌映入眼帘:凯苏里大饭店。下面是一排俄文字。“真气派!”齐管家说,“嗯哪,是俄国人开的,在哈尔滨是很有名的。”

说着,几个人走了进去。落座后,俄罗斯伺者给每个人放好刀叉,又斟满了红酒,香肠,牛肉,凉菜拼盘一一上桌。大家边吃边谈,“你的中国话说得太好了。”周老爷笑着对瓦西里说。

“我来中国十多年了,已经熟悉了中国话,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大家都点头,碰了碰杯。范老板问瓦西里:“还有什么没处理的,我能帮你吗?”

“基本都卖完了,只剩下一架钢琴很难卖。”

“教堂你问了吗?”

“他们有不需要,学校我已去了好几所都不用,真是个难题。”瓦西里说。

周老爷问:“为啥卖东西呢?”

范老板说:“这话就长了,他做生意借了一笔钱,没想到生意赔了,借给他钱的主想要回这笔钱,可他已无分文,债主逼的厉害,再不还就让他坐牢,没办法,他只好卖房子,卖家具来还。”

“做的什么生意?”齐管家问。

“皮毛生意。”

“没想到这次全赔了。”

“怎么赔的呢?”周老爷喝了一口酒问。

“我姨妈嫁个中国人住在哈市郊区,姨夫的哥哥是个单身,和姨妈住在一个院子里,我的皮货就放在他哥哥的屋子里保存,看护的很好,从没差错。

没想到,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还吸着烟袋,便睡在了这个放皮毛的屋子里,半夜里,烟袋的火掉到了皮毛上,点燃了皮毛,火势一下子窜起来,等弟弟两口子知道时,火势已烧掉了窗棱,房架几乎烧落,可怜的哥哥也已烧死在火堆中,其中有不少上等的狐狸皮,貉绒等,特别可惜。”瓦西里看着大家讲完了他的故事。

“哎,是不容易,我也有同感,都是生意人。你那钢琴得卖多少钱?”

“我一点不多要,八块大洋我就卖,这是一件艺术品,我的孩子离不开它,它是开心钥匙,一弹起来,什么烦恼都忘了。”

周老爷听到这里,略略沉思一会儿放下刀叉,说:“我能看看吗?”“那当然行了。”瓦西里说。范老板说:“今天太晚了吧,明天吧,咱们说好明天去你家。”

“那太欢迎了,赫了少!今天谢谢你的款待。”瓦西里高兴地说。散席后,大家拱手告别。

第二天,几个人来到了瓦西里家,一座精致的西式小二楼,家具几乎全搬光了,在一楼的一个侧角,果然放着一架钢琴,看不出新旧,样式很别致,古朴又典雅,琴盖上有几个金色的外文,瓦西里打开琴盖,坐在凳子上,熟练地弹了起来,优美的琴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升腾在每个人的心中,那是一种不曾有过的激动与兴奋,简直太美了,这声音太好听了,周老爷大声地喊道:“我买定了!”

又过了一天,周老爷和范老板谈妥了木材生意,并叫车拉到了火车站,用火车托运至莫亚。同时把包装好了的钢琴也一并托运回来。临走前一天,周老爷给两位太太各买了一个披肩,给琴崽儿买一双小棉皮靴。一路上辛辛苦苦,风尘仆仆,来来去去十几天,终于又回到了家,回到了莫亚。

听说爷爷回来啦,琴崽儿从秋千上蹦下来,小腿儿飞跑到客厅里,两手扑到爷爷怀里,“爷爷你去哈拉滨哈什么了?”

“看爷爷给你买什么了!”说着,打开一个大包,大家都围着他看,剥开外皮纸,露出两个像洗脸盆大小的咧吧,两个太太惊叫起来,还有这么大的馒头,真没见过。

“这不是馒头,这叫咧吧,也叫面包,是俄国人爱吃的,掰几块大伙尝尝。”

你一块,我一疙瘩都嚼了起来。周老爷又把披肩和小棉靴拿了出来,大家试了看,看了又试,满心欢喜。琴崽儿不管天热不热,穿上了小皮靴,向每个人显摆,到处走来走去。

晚饭后,周允来到客厅,父亲和他聊起了去哈市的前前后后,过几天木料就会到了,钢琴也同时到,要勤去打听,因为写的是周允的名字。离开客厅时,周允对父亲说:“今天收到黄秀豪从德国寄来的信,他要从德国回来了,不打算定居国外了,近一两个月就会回国。”“那好啊,这小子挺有出息呀,等着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