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初次领略的观念，可他是愿意认同的。

为着心中的大道，他屡屡受挫。父亲的呵斥，旁人的讥笑算不得什么，可他渐渐心死了。

于是，纨绔浪子成了他的假面，心底的不甘倒也慢慢被时间磨蚀，以至于消失殆尽。

弃科举，贪玩乐，纵是如此，到底还是无济于事。

直到她突然闯进他的视线，他才意识到，她有着他憧憬的品行才学，或许，她便是他的心之所向。

他倏地明了，那份莫名的情愫不名一见倾心，而为，心有灵犀。

往后一年，严家少了位不回头的浪子，多了位天资聪颖的二甲进士。

就在严相家沉溺于金榜题名的喜悦中时，另一个变故发生了。

宁愉和离了。

短短五字，却足以在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此生和她终究有缘无分，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他欢喜之余派阿福打探情况，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再泛不起笑容。

“公子……覃小姐她……不被婆婆待见……听人说……在岑家的一年里……她天天闷闷不乐……”阿福抽抽噎噎。

稍稍平复情绪后，阿福愤愤不平地补充：“现在闲人都言那婆婆编排覃小姐是扫把星，挡了岑大人的仕途，正因为她不被婆家待见，才会新婚一年便和离。我还听说……”

“罢了，你退下吧。”清泽有些头疼地摆摆手。

外人道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可他只执着于她，不为什么。

风评被害如何？为人作嫁又如何？若能在有生之年躬身护她一次，前路荆棘又有何惧？

他忐忑地向父亲禀明此意，他庆幸发觉父亲并未明面反对。

严相看着儿子战战兢兢却又矢志不渝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儿子对一件事如此上心。不是没有思虑过答应这桩亲事的后果，而是他想，若一个小女娘品貌俱无缺陷，却要背负婆家强安的骂名，这的的确确是不公正的。

更何况，他了解覃缜的为人，作为他的千金，宁愉他也是放心的。

因此，在清泽说完那番话后，严相未说什么，只微微点头。

清泽强压下作乱的嘴角，面上尽是难以置信：“父亲，您真的同意了？”

严相长叹一声，而后回道：“既然是你的抉择，我哪有纠缠的道理？更何况，一生如此之短，能遇上有缘人已是不易，我又何必强行阻拦！”

“扑通”一声，清泽跪倒在严相面前，肃穆地叩首三次，俊朗的面容上尽是自眼角涌出的泪：“今日之前，我不懂您的苦衷，终日无所事事，常因一些琐事而惹您动怒。儿子不孝，谢父亲体谅，今日之事，父亲并未回绝，再谢父亲。儿子向您保证，此后必奋发进取，造福黎民，不负父亲多年教诲！”

严相自始至终未有转身，他只留给清泽一个沧桑却又挺拔的脊梁。良久，他颇动容地大笑：“吾得子如此，乃吾生之幸事也！”

兴许只有老人家自己知道，那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扼制住泪意。

不知什么时候，清泽终是没熬过去，在一片苍凉的月色中入梦。

半夜起眠又怀揣心事的宁愉辗转反侧，再度失眠。

她突然忆起了和明正一同念学的时光。

那时，明正聪慧随和又谦逊有礼，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对象，夫子便尤其偏爱他。而她却因是“一介女流”，虽才智不输旁人，却被夫子冷眼相待。

一日夫子上课正好讲到李唐王朝的历史：“那武则天一介女子却硬要违背天意，去夺李家的天下，也不枉她遗臭万年。女子，本就该相夫教子，安分守己，若偏要去抛头露面，到头来只会落得个遭人唾弃的下场！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小宁愉攥紧了双手，全程怒视着夫子。更让她愤懑的是，她环顾四周，发现她的闺中好友们默不作声，还不时赞同地颔首。

在夫子宣布停课歇息时，她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

顿时，所有人向她投目，密密麻麻，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