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很快走出小镇。
远处绿色逐渐被荒凉取代，他们已经进入镇西道了。
头顶偶然会划过一两只鹰鹫，叫声犀利且凄凉。
苏小小跟在周循身后，这家伙自从被砍伤肩膀后就再没说过话，有点不太正常。
她快步跟上去，轻轻问道:“你没事吧？”
周循停下来，平静地看着她，“把你一个人丢下太危险了，我还会用半年的时间去找他，如果找不到，我会以最快的速度送你回家。”
苏小小愕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喂，谁问你这个啦？我的意思是，前几天你刚被捅了一剑，然后又被砍了肩膀。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就在苏小小以为周循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周循淡淡开口:“我没事。既然说了会保护你，我就一定会做到。”
“哦，那咱们接下来去哪？”
苏小小双手背后，随意抬脚踢着路边石子。
周循看向远方，“黄高原。在我的记忆中，我和陆凭就是从那里出生，然后跟随族人迁过来的。”
“你那一剑叫什么名字啊？感觉好厉害的样子。”苏小小跟他闲聊。
不过都是她在说话，周循只是偶尔回应一两个字。
镇西道位于太玄境内的西北方位，自古气候恶劣，风沙遍地，常年旱饥不断。
为了留住此处气运，先皇帝特意将之命名为“镇西”，并将最疼爱的小儿子派到这里，封为镇西王，世代不得出西北，以此求得天道宽恕他的杀戒。
先帝统一天下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手上沾满鲜血。
为了补偿最疼爱的儿子，先帝许其世代封王，而且是一字并肩王，等同于太玄第二个皇帝。
然而玄王昭告天下谥号为“玄”字，明摆着狼子野心，可偏偏那位正统皇帝对他这位表兄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是藩王，这位一字并肩王的行宫却与那座京城建制一般无二，在广阔的黄高原上，一座辉煌宫殿拔地而起。
————
刘高兴安静地站在墙边阴凉处，他自幼生活在黄高原，因为生得晚了些，没赶上当年的东迁。
当年的东迁是黄高原的土皇帝玄王赵乾生一手促成，此人大爱酒色，在大殿中央不顾众幕僚反对挖了一个水池并安排数十位美人在旁服侍，兴趣来了就当众上演“活春宫”。
玄王还曾叫嚣道，数百年前那个姓童的老头子跟老子比，简直就是过家家嘛！
除此以外，他还规定地方年年上报美眷名目，违者立斩！
这才促成了当年的黄高原大规模东迁。
刘高兴当年尚未出生，她娘也因相貌平常逃过一劫，也有些恣容出众的女子不愿奔波离乡，心下一狠毁了面貌。
陈笑笑她娘就凭此逃了魔爪。
陈笑笑与刘高兴是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二人都是十四岁，正值天真烂漫的年龄。
刘高兴总是看着陈笑笑精致可爱的脸蛋发愁。
“阿彩，你说你咋这么漂亮嘞？”
陈笑笑抬手肘他:“我漂亮咋啦？我乐意漂亮，你管得着嘛！”
刘高兴赶紧摆手解释，“我这不是害怕那个老头子派人抓走你嘛！那个赵乾生都四十多岁啦！还想着整天娶媳妇，也不害臊！”
陈笑笑冷哼一声，“他要是敢来，我就把脸抓烂，跟我娘一样，吓死他！”
可即便如此，刘高兴也还是闷闷不乐。
刘高兴环顾四周，瞥见一个石墩子，跑过去飞身一跃立在那儿，举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看着陈笑笑，“我刘高兴向天发誓，此生只娶陈笑笑为妻！”
陈笑笑只是白了一眼便转身，“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坏话？就不能学点好？整天就知道耍嘴皮子，好了，我回家吃饭了。”
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刘高兴有些纳闷，书上是这么说的啊，咋没效果啊，难不成买到假书了？
他思索之际，陈笑笑回头又是一句，“该回家吃饭啦，白痴！”
刘高兴摇摇脑袋不再去想，呆呆地“哦”了一声快步跟上。
对高兴来说，天大地大，大概都没有陈笑笑重要。
娶她，是五岁那年就作好的决定。
至于陈笑笑说的那句话，他倒也不是很在意，肯定是书上搞错了嘛！
他的漂亮陈笑笑怎么会错呢。
“今天不去你家吃了。”
“啊？为啥？”
陈笑笑撇着小嘴，皱着两抹稀疏眉头，“你管我！”
然后她蹦跳着转换方向跑向自己的家，小辫子一甩一甩，甩得小男孩心头荡漾。
刘高兴实在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是不是女孩都这样啊？
刘高兴拍了拍脑门，算啦算啦，就他这破脑袋，想破天想破地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男孩回头远眺。
刘高兴和陈笑笑的家，一个在村子最东边，一个在村子最西边。
陈笑笑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耐心收拾完院子才轻轻扣着房门。
“娘，我是笑笑。”
没人回答。
陈笑笑推开门，屋里面有些阴暗。
最黑暗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妇人。
“娘，是我啊，我是笑笑，今天我在家吃饭。”陈笑笑慢慢靠近夫人，声音很轻很轻。
妇人颤抖着抬起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掠过一丝柔和。
下一刻她却猛然起身拉扯陈笑笑的衣袖疯狂大喊：“你给我滚！！是你和你爹毁了我的人生！你们都给我滚！！”
陈笑笑任她拉扯，无动于衷。
她爹当年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风流潇洒，却也是出了名的沾花惹草。
她娘当时只顾着那个男人英俊相貌，一心和他私奔。
后来二人有了陈笑笑这个女儿，没成想陈夫却移情别恋带着另一个女人跑出了黄高原。
再后来玄王收集镇西道美人，陈笑笑她娘自毁容貌逃过一劫，却也因此烙下心病，整日疯疯癫癫。
陈笑笑拍了拍母亲的后背，柔和地说：“娘亲不怕，坏人被我赶跑了，娘亲不怕，笑笑会陪着娘亲的，笑笑不会丢下娘亲一个人的。”
妇人身体起伏和缓，渐渐平息下来。
陈笑笑将母亲搀扶到床边，转身找了根火柴，点亮了昏暗的房屋。
陈笑笑回头看了眼妇人，她还在那里碎碎念叨，“你们都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都滚……都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