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对面的小岛上,奔腾的树海在片刻间吞没了家园,成群结队的金叶梧桐浩荡地碾过屋舍、井台、仓房与农田,被禁锢了三百年的根须抬起又踏下,无目的地宣泄着愤怒。
桐树大军冲至北滩,找不到出路,又涌向了南边高耸的断崖。
而简渡岛南边的断崖下,还有一艘陌生的小船正在沉没……
雷蒙德还来不及细看那是什么船,突然间,岛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涌出了四条直入云霄的光柱,它们互成直角、距离相等,在空中飘摇舞动,开枝散叶,延展为火焰般金、白、红三色交织的光网,笼罩了整座简渡岛,随即迅速消散。
岛上那可怕的喧嚣也立刻沉默,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像维持三百年的平静一如既往。
那一切都如此恍惚,直到现在,雷蒙德都觉得那只是一场梦。
也正是因此,他一直有强烈的愿望,想要回故乡再看一眼,看看那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另外,也就是在这场恍惚的噩梦中,雷蒙德看到了她。
就在他乘着表姐的巨鹿飞向绝壁下的小路时,他看到绝壁上的一块凹陷处坐着一个女人。
按常识推测,她会坐在这种几乎悬空的奇怪位置,应该是飞过来的。
那女人正一边抽泣一边使用痊愈魔法,救治躺在一旁的一位满身是血的老人,可惜没什么效果。
巨鹿从她身边飞过时,她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们。
那一刻,雷蒙德记住了她的脸。
故事讲到这里,雷蒙德对卓阅说:
“就是因为那时候梦到你在救人,我才决定做护士。不过,那时候我也没想过十年后,我竟然真的会在救援演习现场看到你……
“你认真使用痊愈魔法的样子,和我梦到的一模一样。”
不,那不是梦。
卓阅很想立即这么说,但如今她也算是比较了解雷蒙德的性格了,可以想象他将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她想先把刚才听故事时注意到的几个疑点问清楚:
“先问一下,你祖母当时想对你做什么?”
“当时我们都没懂,后来克米特又读了很多书才懂的,他说如果我背上那个召唤阵画完了,我就会成为‘载方’。
“通过那个召唤阵,可以召唤出一种特别的遣方,它原本危险而不受控,但在与我融合后就可以被召唤师控制了。
“可这样一来,我也会永远变成那种怪物。”
“…………”卓阅沉默了好一会儿,琢磨该怎么措辞,半晌才说,“这种行为对召唤师来说……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啊!放心,做不了了,没画完,奶奶后来也不想画了。
“总之,最后是克米特的父母牺牲了自己,重新设下了一个不许任何生物离岛的结界。”
“再后来,你们就跟着祖母一起在远濑住下了?”
“对。”雷蒙德点头,“有些残存的族人逃进了西北沙漠,也有些去寻找其他召唤师的村庄了。
“奶奶说她在远濑有亲戚,就带我和克米特来到了远濑。只是,亲戚没找到,奶奶又病了……后来奶奶去世,我们就自己在远濑生活。”
“所以你不是真的不会召唤术,只是没学?”
“那当然啊,谁差点被奶奶做成大怪物之后还想学啊?反正我作为一个护士兼海盗也过得挺好的!”
你是过得挺好的,就是克米特一直在叹气……卓阅默默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