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走了过来,即便一连病了数日,也丝毫未能减损他的翩翩风度。
他放下托盘,问:“怎么了?”
叶安澜觉得他脸色隐隐泛着青,想来是生病的缘故。
马文才搓搓手,心虚道:“卡了鱼刺。”
又立即解释:“我没叫她吃鱼,只是饭菜中不知怎么夹了根大鱼刺。”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这马文才在旁人面前多嚣张,到了梁山伯面前便有多乖顺。
叶安澜控诉地瞪了马文才一眼,委屈地告状:“山伯,他霸占我的鱼。”
梁山伯伸出两根白玉一般的指头,隔着餐桌捏住她的下巴,往里面瞧了瞧,随手从桌上捡起一双竹筷,深入口内,片刻夹出一枚带血的鱼骨,气骂:“看来他霸占得还不够彻底。”
她仍保持张嘴的姿势,脸颊早已发酸,闻言原本蓄在眼里的泪,一下子喷了出来,委屈万分:“我一根鱼丝也没吃到,却差点被鱼刺卡死。”
梁山伯不为所动,上演一出“狼心似铁”,道:“所以呢?”
这时马文才忍无可忍地开口提醒,“小英台,你可以把嘴闭上了,别把口水滴到餐桌上,我的饭还没吃完了呢。”
叶安澜合上嘴,气瞪马文才一眼,小跑绕到梁山伯身前,仰头道:“我往后要同你一起用饭。”
她算是看明白了,别人只会趁机霸占她的鱼肉,只有山伯此人会耐心地替她挑鱼刺。
梁山伯端起自己的餐盘,盯着她看了片刻,终究道:“好。”
得到肯定回答,她立即喜上眉梢。
他虽然没笑,叶安澜却能感到他心情不错,不想下一句竟是:“不过,在此之前,你须得告诉我自己心仪之人是谁,若是这人叫我满意了,往后陪你吃多久的饭也没问题。”
说完便走,那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叶安澜在他身后喊:“我心仪之人,凭什么要叫你满意啊?”
原以为他不会回答,不想竟然停下步子,回头道:“凭我会替你挑鱼刺。”
若叶安澜拥有足够的智慧和耐心,知道一点点将鱼刺理干净,才去享受美味的鱼肉的话,这是在算不上什么重大的依凭。
偏偏她天生有条这样的伤口爱吃鱼,不会吃鱼。
往往是鱼肉未享受到,倒是被鱼刺卡得翻白眼,也就是在吃鱼的争斗中,她始终处在与鱼刺作战的战地,至今全无胜算。
这也注定了,在与梁山伯的这场拉锯战中,叶安澜除了认输,别无选择。
幸好叶安澜并未昏头,至少还时刻谨记自己“男儿”这一身份。
经过三个日夜的甄选她终于从脑海中扒拉出这么一位姑娘,兼具青梅竹马加貌美如花两大身份。
她于是在梁山伯面前大肆宣扬此娘子的贤良淑德,温柔体贴以及貌美动人,又将两人儿时的事描画得可歌可泣,直教听众潸然泪下。
可惜梁山伯此厮并非一般人,笑了笑道:“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表妹。”
叶安澜看他这幅样子,原以为是满意了,不想这厮话音一转,便道:“不过英台,我一向爱看分桃断袖的话本子,你们这郎情妾意的,叫我甚是不满。”
这厮的袖子果真断得彻底,偏偏还诬赖自己诽谤他,叶安澜心里鄙夷,面上不免露出一星半点来。
那头梁山伯便道:“放心,我若要断,也绝不由着你的袖子完好。”
这厮莫不是有读心术,叶安澜就两爿袖子一卷,唯恐被这只斯文禽兽之败类给坠断了去。
背后却忍不住将这些话说与马文才听,那厮妥妥的脑残粉一枚,竟然忧伤地叹息一声,道:“若梁兄有断袖的打算,我将毫不犹豫将自己一双袖子都献给他。”
就在她废寝忘食,夙夜幽叹,为了找出叫梁山伯这厮满意的人选之时,马文才一语惊醒梦中人,“论才学,梁兄称得上当世嵇康,论人品,谦谦君子,舍梁兄其谁,论相貌,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是”
她默默在心里加了句,论温柔体贴,他当得起这世上最完美的情郎。
叶安澜可谓一瞬间茅塞顿开,乐颠颠地跑到梁山伯房中表功,对方却推过来一叠纸,道:“再有十日便是月考,我替你整理了一份课堂笔记,你回去多翻翻,若有不懂之处,便来问我。”
月考?貌似是有这么回事。
初始她还曾为自己糟糕的成绩担忧,自从同马文才厮混,她便有恃无恐起来。
她于是怀着神圣的心情将那叠笔记捧在手心,内心惴惴,就在一只脚刚踏上门槛之时,身后传来梁山伯的问询:“对了,你今日过来我这里,不是未卜先知,专门拿笔记来的吧。”
她默默将那只脚收了回来,深深在心上觉的此际并非深情告白的恰当时机,不过这厮既然问了,也不好一言不发,她索性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来想去,这无论才学人品还是相貌性情,你都算得上未来伴侣的上佳人选,不过”
“不过什么?”梁山伯唇角不可抑制地上翘。
叶安澜在心里竖中指,妥妥的萝莉控。
“不过,鉴于你我皆是七尺男儿,如此不容于世的恋情必定要遭到举世的唾弃。即便你下定决心了一断到底,我也还要细细斟酌。”
梁山伯这回连眼里都笑开了,白玉似的指头敲在案几上,檀口轻吐:“斟酌?”
本章节内容由手打更新
叶安澜点头如捣蒜,义正言辞地道:“我私下虽并不唾弃男男禁断,不过嘛,此事到了我头上,怎能轻率决定,想我阿娘十月怀胎将我生下来,何等艰难,阿爹花费十数年将我养育长大,又是何等艰辛,我怎么能作出如此不孝之事,来伤他们的心呢?”
就在她都快被自己的豪言壮语感动落泪之时,梁山伯竟然只是半垂头,语含笑意,道:“好,你但可回去斟酌,不过依我之见,你我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般配没有。”
叶安澜闻言吓得一呆,飞跑出了梁山伯的住处,心上已经断定,这厮已经在断袖这条道上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