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他合眸又睁开,迎上她的盈盈目光。
“如果没有怨念,人就不会变成鬼。”
雪穗微微歪头看过来,眼神澄澈。
陈最叹了口气,“但是呢,人也好,鬼也罢。善良都是一种选择,类似于…游戏里难度为“地狱”的模式,听的明白么?”
他的机缘对他轻轻眯了眯眼睛,露出编贝似的几颗牙齿。
“明白呢,虽然没玩过游戏,但明白呢。”
“那就好,女孩子家还是不要玩游戏。”
两个巷子的距离很短,走不到天长地久。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前,雪穗依次向陈最问了几个可怕的问题…
鬼长什么样子?
可以养鬼做宠物么?
怎么把鬼留在身边呢?
以及…
“你什么鬼都可以抓么?”
“你怎么对鬼这么好奇?不怕?”
“因为没见过,所以才好奇。没见过,也不怕。”
陈最失笑,转了转眼睛,为她一一解释。
然后问她饿不饿,晚上要不要来事务所吃好吃的,昨天的饭菜有剩余。
雪穗摇头。
但在看到吉田公寓门口的面包车后,她在陈最身后用力了抿了抿嘴巴,皱起的眉头转瞬即平。
“我…可以去和强尼玩一会儿吗?”
陈最双手抱着后脑勺,潇洒回过头,强忍大笑。
谁能体会一个颜值95分以上的美少女在你面前,怯怯糯糯说出“强尼、约翰、斯巴达”等这种词儿时的样子有多萌么?
感谢强尼!
“咳,当然可以。”
—夜—
陈最当然不会让小丫头吃剩饭剩菜。
也按下了逗她说‘应该把西本太太一起邀请过来共进晚餐’这句看似玩笑、实则太损的话没说。
他不言,她也不言,恶心事就不存在于这间小事务所中。
栽荷花,需要淤泥。
栽菩提树,需要净土。
对面公寓的淤泥里,已经长出一朵荷花了。
陈最现在需要把荷花培育成菩提,那这里,就必须是净土。
海鲜不能隔夜,所以昨天剩下的都被狗砸吃了。
陈最亲手为雪穗卷了寿司,又端了一锅辣白菜豆腐汤。
辣白菜是正宗的东北鲜族制法,村头二婶子的绝密配方。
豆腐是正宗日本鲜嫩润滑小豆腐。
从后厨出来时,他不经意看到雪穗逗狗时流露出的笑容,那是她不曾对他或许也是其他所有人类露出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甜、柔、美。
他有些感慨…
赞美强尼,太幸福了强尼!
“谢谢您,那,我开动了。”
雪穗第二天对陈最做出JP特色礼仪。
加醋的米饭就叫寿司,陈最在里面还放了些紫菜碎、熟芝麻、煎蛋末、鸭蛋黄、蟹足、火腿……好多样乱七八糟的食材。
如果再加入大葱香菜黄豆酱,就是东北饭包。
强尼在地上发贱,非得呜呜叫着要小姐姐贴贴。
雪穗笑着把它放在自己腿上,时不时夹出一块火腿放在手心喂它。
她吃饭的样子让陈道长赏心悦目。
除了身为厨子看食客朵颐的快意,还有长辈看小孩儿能吃的欣慰。
能吃就好,能吃是福。
但喝了一口汤,雪穗却霎时凝眉,表情很难受的样子。
陈最笑问她是不是吃不来太辣的东西?
雪穗摇头,为了不让陈厨师寒心,说很好吃,咬牙喝了很多口,然后就不行了,捂着肚子流冷汗。
强尼嘤嘤舔她的手背。
陈最则暗呼失误。
他估计小丫头可能是来了姨妈,不然就是胃疼,不然就二者兼有。
他猜对了。
雪穗常年不按时吃饭,昨天来了姨妈,今天跑了六百米,吃了辣白菜…
陈最忙起身扶她去沙发上躺着。
手掌碰到雪穗胳膊的那一刹,他明显感觉到姑娘家猛地一颤,但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善意。
陈最给她端来真·热水一杯,还经验十足的掺了红糖。
随着红糖水,还附赠清风观秘制养胃健脾美容养颜小药丸一枚。
“听说过中医号脉么?”
陈最抓起那只纤柔的小手,在女孩惊慌的眼神中指搭手腕。
“脾胃虚衰,阴寒内盛,忧思过度…你这个年纪…”
他没说下去,因为想的到原因。
“以后要按时吃饭,这是最基本的。”
雪穗没说话。
陈最收回手,上楼给她拿了一条毯子。
“你睡会吧。”
雪穗摇头。
陈最挤眉弄眼笑了笑,指指门外。
“放心,对面的人离开后,我就叫醒你。”
雪穗深深看着他。
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摸了摸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强尼,闭上眼睛。
那声“谢谢”,若不是陈最耳朵灵,八成听不见。
雪穗没有真的睡,但在收音机播放的听不懂的道教歌曲里,感觉特别放松。
眼神和心思都躲在闭合的眼皮里,这一个多小时,她想了很多。
等陈最告诉她面包车开走了后,她起身对他鞠了一躬。
“对不起,之前骗了您。”
雪穗对淡然的陈最说:“生日,我的生日是农历7月6。”
陈最笑了:“处女…座?”
雪穗不懂阴阳师为什么要算星座…但点头。
陈最“嗯”了一声,从灵符薄里抽出一张上品“平安喜乐百邪退避符”,唰唰——用朱砂上八字。
叠好,收进新的金边红绸福袋里。
在雪穗接过去前,他嘱咐:“贴身,别遇水。”
背着书包走到门口,雪穗回头问他:“给您打扫屋子和学英文,是每天都要来吗?”
陈最也站了起来,先她一步走到门外,抻了个懒腰,低头微笑。
“每天。来么?”
“嗯。”雪穗点了一下头。
强尼跌跌撞撞送她走下台阶,陈最轻笑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别慌,太阳下山后,还有月光。”
雪穗仰起头,看起来依旧圆满的月亮悬在当空。
银亮的光晕渲染了好大一片夜幕。
她说:“是呢,我很喜欢这样的白夜。”
????
回到家,出乎雪穗姑娘的意料,西本文代竟然已经醉醺醺地睡了过去,说着分辨不出的梦话。
满屋酒气,清酒瓶在小桌上东倒西歪。
地上有好多卫生纸团。
雪穗忍着恶心,戴上胶皮手套把垃圾扔掉,洗漱好就躲进和室里。
她没睡,一直等到午夜。
从厨房的窗子看到对面的事务所熄了灯,才穿上鞋子,轻轻关上门…
走过巷口的拐角。
她仰头看了看月亮,摸摸穿好绳子挂在胸口的小福袋。
直奔学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