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教学楼镀成淡金。
每扇玻璃窗中都有被复制出的夕阳,耀眼得不可直视。
风过,操场掀起缕缕沙尘如雾。
这,就是她白天生活的地方啊…
收拾好道具,看着九条主任走进教学楼的背影,陈最脱下道袍,随意往书包里一塞,环视一番70年代的日本校园。
像个痴汉似的,好像站在这里,就距离机缘更近了一般。
然而事实…
还真是!
身后传来九条主任的一声“陈桑”。
陈最回过头,矮胖的欧吉桑自动被模糊进景深,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裙摆和发丝斜扬,亭亭玉立的西本雪穗。
这就是天定的机缘,怎样都能遇到!
天知道他有多享受这种拆盲盒的过程。
一点点、不急不躁地抽丝剥茧,最后看看被因果丝线包裹住的机遇大运到底是什么。
他见雪穗看见自己后,露出一丝茫然,便主动笑着解释,说来这里做法事。
“啊,陈桑和雪穗同学认识?”
九条主任诧异问。
进楼前,他认为是某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放学不回家,躲在楼里玩。
刚进大厅,就见西本雪穗从阴森的走廊里缓缓跑了出来,他脸上原本八点二十的嘴角,瞬间变成十点十分,和蔼且慈祥。
雪穗向主任鞠躬道歉,说自己上完体育课在更衣室里睡着了。
九条主任批评的话一字没有,反而让她快些回家,好好休息。
这所破学校,多的是不良少年。
那些家伙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脏兮兮的,通过说话完全能把不多的教养和粗鄙的认知表现的淋漓尽致。
更有甚者,是去商场偷东西的坏家伙。
而西本雪穗转来后,老师和校领导才算看到人才长什么样。
不只人出挑,以往成绩也优秀到过分。
如果不是因家境贫寒,她肯定是要去私立学校就读的。
基本每个老师见到她,都会露出极少出现的笑容。
“我和雪穗是邻居。”陈最回答。
“那真是巧。不如就麻烦陈桑送这孩子回去吧,天快黑了。”
不用他说,陈最也会送。
他笑着应下,顺势握住这秃头向自家机缘肩膀拍去的肥腻大手。
他含笑,口称告辞,问用不用帮对方把小桌子搬回去?
“这点小事就不麻烦陈桑了。”
九条主任客气一嘴,陈最转身就走。
雪穗握着书包背带,向老师鞠躬致意,跟在陈最身后。
九条主任嘴角抖了抖,想起裤兜里还有东西…
又叫了声“陈桑”,将罗盘还给陈最后,才吭哧吭哧搬着方桌进了教学楼。
桌子是从杂物室搬出来的,杂物室在一楼左侧最里面,刚好和雪穗滞留的更衣室方向相反。
教室门都关着,走廊暗沉一片。
他越往里走越感觉冷,甚至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嘟囔着“看来明天还是要听夫人的话,穿外套呢”,根本看不见隔着桌面,几乎与自己鼻尖相触的半张鬼脸。
锦城斋按着九条主任的步调向后飘,跟着他进杂物间,又去了主任办公室,看着他在办公桌上贴了张黄符,最后目送这位生前领导离开学校。
他歪头看看桌面那张黄符,犹豫着伸出手指碰了碰…
完全没反应。
随后又去了校园内的各个角落,每张符纸都摸了摸…
好吧,都只是普通的黄色粗纸而已。
锦城斋的鬼脸上的眉头皱了皱。
那…为什么看见那个年轻道士时,会从心底里生出恐惧?
他想不通。
过了会儿,透过窗子,他看向校门外的远方。
心里浮现起那个让人惊艳的同学。
如果换成自己,冷不丁见鬼,会不会像她那样冷静?
是自己凄惨的经历柔软了她的心么?
真是个善良又可爱的女孩子啊。
活着时,他曾以为妈妈是世上最善良,对自己最好的女人。
后来,又认为女朋友是世上最温柔、最漂亮的女人。
可现实告诉他——全猜错!
直到今天,做鬼刚刚一周的锦城斋,才明白真正善良、温柔、漂亮的女生是什么样子。
跟着,那颗于跳楼前一刹被水泥封住的心,突然再次悸动起来。
她说还会来找我的,好期待…
莫名开心起来的某新晋男鬼,照了照镜子,哼起欢快的曲子,摇动半透明的灵体。
单纯的像个孩子。
????????
单纯可爱的笑了笑,雪穗拒绝了陈最发来的课后班邀请。
她如实说,家里没有额外的钱让她补习。
钱?钱他有。
刚刚就收了二百万円。
可二号祖师爷说过,钱是给女人看的,不是给女人花的。
但,分人。
对自家机缘大方些是应该的,这个投资的回报,远不是钱能买到的。
陈最想在西本雪穗身边承载因果,就要想办法主动接近她。好比任何男女关系中,一方伸手要来的糖和主动收到的糖,是两种甜度。
不过,直接给钱太唐突,容易被误会,给服务要自然些。
几次接触,他已经知道这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城府可不浅。
如不投其所好,很难增加好感度——让对方觉得安全的好感度。
知道她的口语差一些,陈最便主动提出让她来参加快乐英语课后班。
“你的基础听写都是没有问题的,只要练练口语就好。
但练习口语需要语言环境。
我那里的小家伙没一个内向的性格,每次朗诵的时候就像在比嗓门,想必周末时你在公寓里也听得见。
不如这样,你也看到了,我的买卖做的相当大,每天业务很多,有时忙不过来。
之前一直想招个助理来着,也就打扫打扫卫生,帮我做做教案,捣捣鸡蛋,哦,就是做布丁。
供吃给工资…
唔,你的学费就代替工资了,你看…感兴趣么?”
金灿灿的巷子里,他双手插兜,大学生的样子,说着霸道总裁的话,准备雇佣童工。
而雪穗则慢慢跟在他身侧,握着书包带,静静垂眸。
被拉长的两道影子,以相同的频率摇晃前进。
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抿嘴摇摇头,雪穗没有直面回答他。
反而浅浅问了句:“今天陈桑您是去捉锦城老师的鬼魂么?”
陈最看着侧望过来的俏脸,雪穗的鼻尖发着清浅的光晕。
这种半透明绝不是她鼻子里装了假体,而是皮肤太好的表现。
他淡淡微笑,逼气十足道当然。
“不只抓住,灰飞烟灭了都。砰,炸稀碎那种。”
雪穗被他夸张的模样逗笑了。
“可学校传言说是有女鬼呀。”
“嗐。”
还不是健次郎那货贴错了配合致幻剂使用的神像贴纸么…
“鬼是会变化的,本体是男人。”
“这样子哦。”
“就是这样子。”
被他糊弄的小孩子低下头,勾勾嘴角。
被她糊弄的道士洋洋自得,挤挤眼睛。
“可是…”
雪穗再次抬起头看他。
“大家说锦城老师是很善良的人呢,变成鬼,就会害人了么?”
她比一般的小学生要高一些,到陈最的胸口上方一点。
陈最感受着裤兜里握着的罗盘轻轻转动,不知在思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