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猛然扭头，眉头紧皱，倒吸一口凉气。

若外人看去，八成只能见到吉野夫人离地半米，倒退着飘出来。

原本盘着的长发已经散开，发丝飞扬，呜咽不止，泪珠乱飚，两只白袜脚丫悬空着乱踩乱蹬，当真叫人心疼。

但在陈最眼里，她实则正被一个冤魂掐着脖子往院里走。

再看这死鬼长相……

略。

总之，和陈最早上在灵堂里看到的遗照一模一样。

只多了几分青紫，调高了饱和度。

吉野秀夫！

看来…死鬼并非不冤！

陈最慌忙丢下书包，一踏三米，顺手抽出腰带。

本是铜钱串成的粗绳，任他一甩，立时变成笔直一柄尺子，斜斜刺去。

——呲

亡魂手臂被铜尺触及，冒出一股青烟。

吃痛之下，鬼脸扭曲，扔下吉野夫人，朝陈最嗷嗷叫着扑来。

可只会猛抡王八拳的亡魂，根本碰不到左突右刺的陈最，越来越急，瘆人的脸上多了一种很憋屈的表情。

陈最插空看向跌坐在地的女人。

“你先夫生前有怨气，散了又凝。情况不同、性质不同，要重新分析！之前谈好的价格不够。

得加钱！”

面无血色的吉野夫人早被吓得脑瓜子嗡嗡的，双眼无神，只会讷讷点头。

陈最单手从道袍下的牛仔裤兜里摸出一张符箓。

其上血红朱砂笔走龙蛇，连纸张质地都和之前大不相同。

实乃茅山正品！

“口吐山脉度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双指点出，黄符板板正正贴上鬼脸额头。

“火速奉行，茅山祖师…”

正品口号只余“敕令”两字没说，陈最却见亡魂忽地往地上一坐，继而哀嚎起来，嘴里叭叭嚷道：

“让我死吧，再让我死一次吧！今子啊，我那么爱你……”

凡有冤魂，必有隐情。

八卦心起，陈最站定。

静待下文…

吉野秀夫哀怨看着妻子：“今子，你来动手吧，亲手再杀我一次吧。”

陈最这才开口：“想来你第一次做鬼，不知道她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说话。你如果不想伤她…”

亡魂愣愣瞥向他。

陈最淡淡道：“就和我说说吧。”

————

一小时后。

陈最盘坐在灵堂里，念罢《往生救苦妙经》，关闭收音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

《送别》也戛然而止。

他起身看向吉野今子。

“他说不怪你，他的确是气死的，但目睹你和那几个男人在床上的事，终归让他生了怨念。”

吉野今子弯腰递来第二个信封，“麻烦了，请收下。”

陈最掂了掂，揣进裤兜，又说：“这次真的是费了大法力才送走他。

“他说，希望你能从那几位里挑一个…开心快乐的生活。

只要你好，他死也值了。”

陈最有点儿说不下去了，不愧名秀夫啊，真的秀。

强忍男人才懂的心酸，陈最开始自编：“但他还说，如果有谁对你不好，就让我把他的亡魂召唤回来，帮你收拾那位…

讲道理，死者为大，这让我很难拒绝。”

吉野今子倒抽一口气，飞快起身，哒哒哒跑到卧室。

俄顷又拿了一个更厚实的信封给陈最。

“实在是不敢再给您添麻烦了。”

“诶，我不是那种道士。”

“请、请您一定收下。”

“那…善。”

看着眼前天生丽质却又过于放荡的女人，陈最心下感叹。

当下日本经济太好，不论男女，出轨率都奇高。

这次尚算意外，绿毛龟是气死的。

可当真谋杀爱人的事他也听过见过。

自古奸情，必出人命。

管不来啊…

拎起小收音机，双肩包一背，不着道袍的陈最，像个大学生。

他不再多言，洒然而去。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吉野今子怯怯的声音。

“世上…真的有鬼么？”

撇过头，未亡人娇小的身子依旧微微发颤。

遇到鬼而不自知，很正常。

但能看见鬼，就麻烦了。

陈最嘬嘬牙花子，摆手道。

“如果有天你真看到鬼了，记得尽快再来找我。不过，那是另外的价格。”

————

回到店铺，满身疲累的陈最吃了颗安宫牛黄丸，澡都顾不上洗，直接瘫睡过去。

梦里，他又温顾了一遍惨烈的前世。

那是一名孤儿被道观收留，培养成优秀白案的故事。

三年切墩，五年面点，他在清风观生活学习到十五岁，才正式得到“燃黄纸，上告三清”的度牒。

二十五岁时，他被道协派往美国做交流，挂单在纽约天后宫，整整四年。

期间，降魔卫道之余，顺便掌握了流利的英文和甜品制作，收获满满。

直到2024年春节前，夏威夷出了“猛鬼闹海岸”事件。

天后宫和太玄道观一共六名道士，在沿海的某度假村受伤…

单单阵亡他一个。

然后，玄牝之门大开。

重生在1954年东北某乡村的陈最，光屁股摆烂到八岁。

期间除了放屁崩坑、撒尿和泥，课外读物只有一本被他翻烂了的语录。

66年初，已经潜移默化重树三观的他，遥拜三清山，

默念：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随后单人单包溜进一艘油轮的杂物箱，准备去美国传道，顺便避难。

但，船沉在日本近海…

醒后，他想起了语录中的一句话：

红心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要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于是，他决定随遇而安，效仿同行鉴真，就地传道。

帮本地人降服本地鬼，借以积攒原始资本。

他的计划是…

等过些年，那位老人去海边画圈的时候，再带着大把外汇回去…

报！效！祖！国！

小道士，亦是枚小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