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多贵初闻只觉他这么激动有些好笑,再一想便微微皱眉,笑不出来了。
“庄大哥,你这话,不夸张吧?”他神色复杂道。
“哪能夸张呢,这都是大伙有目共睹的。我看今早有不少人在运河边上围观,里头不乏有位高权重的大人,你随便找一个去问问便知我说的真不真了。”庄大哥瘪着嘴,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
而此时的运河边上,还真有几位大人物。
“他们每年入京缴纳木材,都是这么大阵仗吗?”便衣出行的滕钰州倚在小楼阑干上,边目送船队边道。
戴着青蛇面具的宋端衣托着下巴:“差不多,但是今年,阵仗好像格外大。”
说完,二人均沉默,待他们端详片刻,复又齐声道——
“殿下。”
“符桂。”
宋端衣弯了弯嘴角,滕钰州则转头看向他。
“船上不止有木头。”他们异口同声。
“臣是靠经验算出来的,殿下又是如何发觉的?”宋端衣眼含笑意,注视着他。这让滕钰州觉得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储君与臣下,而是伯牙子期之类的友人。
“我以前看过宫廷画师画的朝贡图,即使是远道而来、满载宝物的外国使船吃水也没有这么深,而父皇给庞府定下的年例并没有这么多,所以,他的船上一定还有别的东西。”滕钰州笃定地说。
一阵寒风刮来,宋端衣眯眯眼睛,将下巴缩到毛领里:“没错,但他大可以否认,辩解说自己只是船夫派多了点——他甚至可以说,船上装了他个人家当,要为搬进陆氏的宅子做准备。”
秀才服难掩他一身的帝王气,太子殿下眉毛一扬,那股睥睨四方的架势立刻兴起:“这么说,还得我们替他寻个理由,让他百口莫辩。”
太子文侍早有准备,毕恭毕敬地应道:“此事,就交给臣来办吧。”
一个负责跑腿的太子近卫哼哧哼哧来到白水阁门口,喘着粗气道:“来人开门,我是替太子殿下传话的……”
“是关于庞府的事?”一位红衣官人背着手从身后走来,大大方方地问他。
“诶对,你是怎么知道的?”近卫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端正,很有王侯将相的气概,大气都不敢喘,仿佛怕自己喷出的气会冒犯到他。
红衣官人莞尔:“下官有幸听见了些坊间传闻。这样,不劳大人您进去跑一趟,此事就由在下传给刘大人吧。”
这话正中近卫下怀,他详细地把太子的意思讲给他,抬脚便要赶回去,却被那人轻轻拉住:“大人不急,且喝杯水再走吧。”
就这样,近卫托他的福,在白水阁门前的长椅上歇息了片刻,喝了杯热茶。
“这种人居然混迹白水阁,怪,怪!”他望着那抹枣红色的背影离去,心里想道。
白水阁中,刘鸿刘大人正为今年夏初的业绩考核而发愁,而徐多贵的到来简直为他昏暗的书房带来了一线曙光:“大人,这事要是办成了,岂不是大功一件?”
刘鸿一边捋胡子一边在屋内踱步,思考良久,他才道:“可这是太子先发现的,办成了,功劳也不在我;办不成,那我可就有攀附东宫的不臣之心了。”
“何必您亲自下场?下官既受大人提拔,就该在这种时候做您的耳目。下官知道,寻梅酒楼的寻常饭菜配不上您的胃口,这次,就权当给下官一个机会,正式向您尽一份心力吧。”徐多贵说到这,眼皮没由来地一跳——他刚离开寻梅,对这两字甚为敏感。
“这……”刘鸿到底没否认他的话,“是,你刚入朝不久,没见过大事,借此机会历练一下也好。”
“嗯,您放心,事成了大家都好,事不成,这罪也落不到您头上。”徐多贵忽然讽刺地回想起自己的前前任上司,孔正道。
“那就早日禀报陛下,就说你是奉太子之命,南下查账。”刘鸿将手背在身后。
“本该如此。”徐多贵拱手告退。
十五日后,京城内的冰雪一点也没有要消融的意思,可朝中官员们都已忙碌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三尺衙捕快头子郁晚枫。
“一个状元,一个太子文侍,他娘的这哪是南下查账,这是‘真人南行’啊!”他死死盯着御批文书上那两个醒目的名字,眉毛快打成死结了。
戚昀好奇地凑过来瞅了一眼,说:“我去。”
“你去?你有什么资格?一天到晚不上进,给你升职你不要,出门在外拿什么名头唬人?就算你武功盖世,保他们一根头发丝都不少,到时候他们还要怪我,说我不重视这次的任务,派个芝麻官随行。”郁晚枫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那你跟我一起去。”戚昀淡然道:“你不是说褚玉最近心思不稳,要多给他派点事做、压一压么,刚好你不在,他就顶了衙内大梁。”
郁晚枫被她影响,跟着平静了些许,但眼中担忧不减:“陛下确实想我亲自去,可褚锺悦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叫人不放心。我不在,他就真成脱缰野马了。”
戚昀摸摸下巴:“他不是跟国师关系好吗?让国师给他去去戾气。”
“吱”的一声,褚玉的房门应声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