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飞逝,不知不觉到了冬至日,还没忘记自己瑞姥姥身份的苗凤突然起兴,要给手下小妖们亲手包饺子吃。
她做事不喜他人打扰,于是偌大的厨房里只有她一人。
“莫道昔花残,好景频频换……”
小曲儿正哼着,戚云燕忽然在她脑海里震耳欲聋地说道:“姐姐,许烛转入白水阁了!”
苗凤被她惊得手里一抖,一勺肉馅径直落到了地上。
“叫什么许烛,他是徐多贵,不是许烛。”她从容地用抹布将青石地板擦干净,然后回道:“是他自己要转的?”
“不是。我听说,他和他上司闹矛盾,被踢出太平院了,而白水阁的宋端衣恰好选上了太子文侍官,空出了一个职位,他这个萝卜就自动跳进这个坑了。”戚云燕的音量渐小,似是从震惊中缓过来了。
苗凤觉得好笑:“他上司是什么人?”
戚云燕短暂地没了声音,应当是问同僚去了。
“一个巴蜀老狐狸。”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苗凤用耳坠子猜都能猜到这个答案是谁提供给小戚的,于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注意力:“你和他已经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啦?”
戚云燕诡异地犹豫了一下,才说:“也不至于,只是刚好在一处练刀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姐姐,我们最近对山神符的研究不是刚有些进展吗,徐多贵离开了外事部,我们再去哪找正规途径和越嵋接触?”小姑娘一如既往地藏不住事——研究山神符,这在大澜本就是被禁止的,又何来“正规途径”一说?
苗凤见她为了掩饰这事脑子都糊涂了,乐道:“看样子,郁爷似乎和那只巴蜀老狐狸颇有渊源,不如,你去找他搭桥吧。”
然后她单方面切断了传音,徒留戚昀一个人坐在三尺衙校场边上,面红耳赤。
而被瑞姥姥和郁爷二位惦记的巴蜀老狐狸此刻正在和堂兄小聚。
“哎呀真是岁月不我待啊,去年见你是这般,今年见你还是这般,但我呢,一下子又变老许多。”中年发福、快肿成汤圆的卓天青靠在围椅里,手里转着酒杯。
卓云舒不喝酒,为自己沏上一壶绿茶:“兄长需得多动动,成日坐着,身体不变差才是怪事。”
卓府的小童为二人端上后厨刚做好的汤圆。卓云舒尝了一口,被黑芝麻馅甜得牙疼,然后便放下筷子,再也不碰了。
卓天青却乐在其中,连着吞了一只又一只,才说:“你和小徐是怎么回事?”
他看见时刻保持温良恭俭让的君子模样的堂弟狡黠地笑了一下:“权宜之计罢了,他很配合我。”
“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只是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能越线啊。”卓天青忧虑道:“我不希望小徐成为下一个老孔。”
卓云舒笑意顿敛:“他?有的是胆量与魄力,可与孔正道那只随波逐流的哈巴狗不同。”
“再者,堂兄,你避世避惯了,恐怕不知外面是什么天色,”他双眼透出犀利的光芒,让卓天青感到心惊,“太子殿下即将入朝听政,开启变革图新的时代,如果不主动作为,下一个被革去的,就是我们自己。”
“你要干什么?你能干什么?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让别人挑不出毛病,这就够了。陛下不会昏聩到怪罪无辜之人。”卓天青着急了。
卓云舒放下茶盏,用手帕蘸了蘸嘴角:“是,那样确实能保一世安稳。可后世呢?千秋过后,谁又能记得我卓云舒的大名?”
“古来圣贤皆是死,人死都死了,还要那个名干什么?”
“不,堂兄,”卓云舒耐心告罄,直截了当道,“若无青史留名的功绩,我读了大半辈子的诗书礼易春秋,便全无作用了。不论如何,我意已决,你无法改变。”
罢了,他讽刺道:“放心,不会连累卓家的。”
这顿简单的冬至团圆饭便在一阵沉默中结束。
“好了,今天日子特殊,没有排班的兄弟们就早点回家陪家人吧,散!”郁晚枫练完刀,用袖子抹去脸上汗水,发令道。
大伙有的背上武器就朝大门外走去,有的则回到自己的休息间收拾东西,但不一会儿,他们也消失无踪了。三尺衙内一时只剩下他和坐在走廊围栏上的戚昀。
“怎么不回家?”郁晚枫披上外衣,问道。
戚昀双手托着下巴,挑眉反问:“你怎么不回家?”
他的面色凝重了一瞬,然后迅速被笑脸掩盖:“我一个大老爷们,无妻无子,回家也是和一群老男人喝酒,还不如我自己喝来得痛快。”
“那你可真惨,”戚昀得意地扬起嘴角,“姐姐正在包饺子,还没下锅,让我等会儿再回去。”
思索片刻,他又接着说:“饺子数量肯定够,馅有很多种,酒……我们那儿也有烈的,你要不要来?”
郁晚枫有些惊讶,亦有些惊喜,嘴上难得打了个磕巴:“来、来,来!怎么不来?”
然后他勾住戚昀的肩膀,把他拉下围栏,附在他耳边道:“收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