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嵋山下,客栈前,两道颀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会不会……太破费了。”蔺容仰望眼前四层高的豪华客栈,对金钱再次有了直观的感受。
“没事没事,我家不缺钱,再说,缺钱也不能怠慢了国师啊。”陆万钟将二人骑的马交给店小二照管,招招手示意他放心进来。
此处是大澜与越嵋的交界处,山南为大澜,山北为越嵋。因为地理位置近,峦萧在周边散布了大量山神符,他们打算先从这里查起。
大澜并未对越嵋通商,因此边境没有那么多来来往往的商人,人口又少,在月夜中显得格外寂寥。
蔺容正好喜欢这种氛围。经过一整天的赶路,他并没觉得累,在一人间的床榻上打坐,细思一路上发生的种种,尤其是他的同伴——此刻已经在隔壁房睡死的陆万钟陆少爷:他虽自小处尊养优,但能屈能伸,既睡得了草床也睡得了玉席,心性过人,且口齿伶俐,有真才实学,若是为商定能富甲一方,若是为官定能平步青云,未来可期。
总之,这一路上陆万钟无意间在国师那儿增了不少好感,而他在睡前还无知地反省自己是否过于铺张浪费让国师嫌弃了。
翌日,休整完毕的二人直接奔向当地最大的菜市——孔正道交代的传符窝点。
虽然边关的夜晚死寂一片,但白天还是十分热闹的。各家妇女或背着菜篓或提着小篮,在有些拥挤的菜市里和小贩讨价还价,偶尔会有鸡叫参杂其中,不知是哪家的鸡又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在菜市的尽头,一位仙风道骨的白衣道士和一个哭天抢地的年轻男子吸引了人群的注意。
“道长道长你可得救救我啊!我家里闹鬼好几天了,家禽死了大半,孩子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房梁还没由来地塌了一根,我真要被折磨死了呀啊啊啊啊,请您救救我!救救我的家人!”陆万钟毫不体面地跪趴在地上,上半身起起伏伏,夸张地做着拜神的动作,唯恐没人来围观他。
在此之前陆万钟变了装,他卸下一身的公子行头,将头发弄乱,然后向店小二借来一件破旧的外衫穿上,扮成平民老百姓的样子。
蔺容则依旧以银面具覆盖住上半张脸,左手握骨算筹三根,右手执铜钱一枚,四平八稳道:“带我去你的居所。”
“等等等等,道道道长,您是是是怎么收费的啊?我我我家比较穷穷穷穷……”陆万钟的声音颇有喜感地抖着,蔺容在心里感到好笑。
“贫道只为除祟修炼,不求财物。”蔺容按事先串通好的台词说道。
这时,陆万钟有意停顿了一下,在这空隙里有人积极站出来:“道长道长,我家也有邪祟!您能不能帮我也看看啊?”
蔺容心道陆少爷果然深谙人心,随后按部就班地答道:“贫道每日清晨会在此地打坐,如有需要,可自行前来。”
然后,他略施小术,用一阵清风带走了二人,徒留众人在原地啧啧称奇。
在眨眼间已回到客栈房间的陆万钟拍拍身上的灰尘,笑嘻嘻地对蔺容说:“果真可行!”
蔺容赞许地点点头:“利用百姓对道法的盲目信仰的确是传播符咒的好方式,如此,只要去有邪祟的人家里查看,就能找出山神符的踪迹。”
陆万钟得意洋洋地理了理头发,连肚子里的“蛔虫”都“咕噜咕噜”地叫唤着,似是在助长主人的气焰。
“要不要吃点东西?”蔺容见他这么快就饿了,虽有些惊讶,但嘴上还是体贴地关心道。
“这个……国师您现在要是不忙的话,我就请您尝尝当地的小吃呗?”陆万钟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
“不忙,走吧。”蔺容想,反正消息传播需要时间,过一阵子再追踪也不碍事。
边关酒楼的设施相比寻梅和吉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好在菜品质量过关,少爷吃得心满意足,待饭饱后,他还点了壶小酒。
这种自斟自饮的生活情趣令国师大人十分向往,他好奇道:“令尊平日也如此悠闲自在吗?”
“嗯……没有吧,五湖四海都有我家的商铺,我爹要汇总各铺的账目,还要四处跑腿打听行情、走走关系,挺忙的。”陆万钟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国师眼里恐怕是个纨绔子弟的形象,于是赶忙找补道:“其实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要帮老爹清算各种账,经常在大半夜算得头晕眼花,后来是因为要准备参加科举,老爹才渐渐不让我管事了。”
蔺容了然地颔首。
他一不说话,陆万钟也就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太聒噪招国师讨厌。小桌周围一时陷入沉寂,反衬出邻桌明显的交谈声。
“欸你听说了吗,白水阁在制定新的税法,马上又要涨税啦。”
“啊?为啥啊?这既没战乱也没饥荒的,朝廷收钱图个啥?”
“上次那越嵋使者不是把御花园给烧了嘛,哎哟,里面那么多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哪一样不费钱呐?”
陆万钟耳尖动了动,自幼培养的商贾思维让他对和钱有关的事情格外敏感。
“这、这事整的,凭啥缺钱就从我们老百姓身上刮油水啊,那么大一个陆家,拔一根毛都能压死咱一个村的人,怎么不向他们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