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姐姐,我仔细观察了次符的笔画,发现它们和以往我们见过的有细微区别,而且每张互不相同。有可能是峦萧对山神符做出了改进,我们不得不防。”戚云燕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杂音,看来是来活了。苗凤再简单交待几句就切断了传音。
苗凤既不是断绝红尘的隐者,也不是积极入世的官大夫,她对世事变迁的了解程度从来取决于心情,想研究这个朝代为什么灭亡就研究,不想管凡人的打打杀杀,那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闷头修炼。
就是这种随性,让她恰好错过了山神符进阶的时间段。
现在她这个妖族共主都对新型山神符两眼一抹黑,更别提戚云燕、春蓝,乃至占天处一众“跳大神”的了。
至于国师……他比以往几位都更身体力行。以往国师每占卜一次,都只是告知皇帝结果,从来不帮忙消除凶象,听天由命而已,唯独他一声不吭端出了一桩关乎朝廷大员的罪行。他接触过的人间事务繁多,或许,会更了解山神符一些。
蔺容在以血画符之后元气有损,这几天一直闭关修养,好能在祭天大典上表现出最佳状态。今天清晨,他正在行天司第七层打坐静心。
山神符被两条白链封锁在正中心,上面的暗红朱砂在白光映照下泛出血色。
蔺容沉入识海深处,那里全是各式各样的符咒——在他短短几十年的光阴里,只有符咒陪伴着他——从记忆之初逆流而上,点火符、召水符、驱邪符……孤独的修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唯一关系亲近一点的师傅,在自己十岁时便早早驾鹤仙去。
漫天的符文能让他平静下来,他一遍遍默诵着辟邪经文,好似一位世外高僧。
时间缓缓流逝,在记忆的尽头,他看见了一抹与银白笔画格格不入的黑。
“三尺衙指挥副使,褚玉。我就说灾不在我们这儿吧。”
褚玉在他的识海里一路向前奔跑,蔺容只能望见他衣袂翻飞的背影。越往前视线越模糊,在不知不觉间,四周雪白的符文逐渐发红扭动起来,并向周边扩散,像烈火一样吞噬了褚玉的身影。
“等等!”
蔺容不禁叫出声,睁眼,回到现实。
眼前的山神符红得诡异,一如方才。
他在白链上灌注了更多法力,山神符在拓印纸上扭动几下,而后色彩归于寻常的朱砂色。
蔺容敏感地觉察到事情有异,可是时间不允许他多想了——祭天大典时辰到。
天光大亮,明光殿前的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左右站满了文武百官,中间空出一条长道,是留给前来祭天的行天司的。
蔺容着一身雪白长袍,戴着镀银面具,一手扶礼剑,一手捧兰草,领着六位行天司官员向大殿正前方的天台走去。越嵋使者紧随其后,峦萧和其他两位使君并排而立,身后跟着四十五位侍官。
行天司围绕天台站定,越嵋人在从下往上数第六十六层台阶处停下,蔺容将礼剑插入天台正中央的方孔,随后,天子从明光殿走出。
蔺容面对滕泗承单膝下跪,用双手将兰草献给他。
滕泗承用左手持兰草,蘸取礼剑一侧青铜鼎内的清水,挥动手臂在空中画出一道弧,水滴顺势而飞,被阳光照射出微小的彩虹。
蔺容骤然起身,两束白色光柱从他掌心中打出,直通云端。其他六位行天司成员结起手印,隔空使水滴从小变大,凝成蛟龙的形状,并驱使它绕着光柱盘旋上天。
陆万钟站在队列靠后的位置,能更好地将全场收入眼底。“太壮观了……”少爷情不自禁地感叹道,目光十分向往地跟随蛟龙直入苍穹,要不是双眼快被太阳刺出眼泪了,他能长长久久地看下去。
整条蛟龙已经在云端不见了踪迹,滕泗承带领大澜臣子兼一众越嵋使者对天三拜,而后蔺容舞动长袖,袖中暗纹涌动,以他为中心平地起旋风,风中夹杂的法力使蛟龙在高空化为细雨,落地后成了水雾,与逐渐温和下来的风融合一体,经过行天司的推动朝天台之下散去。
蔺容目送着和风卷起片片衣袖,在阶下如同翻涌的海浪。
一阵潮湿的、带有兰草清香的风扑面而来,徐多贵有一瞬间感到此时此刻并不是烈日炎炎的夏天,而是百花齐放的仲春。
峦萧不得不承认这阵风让自己凉快了不少,可是短暂的舒爽并不能缓解经年累月的仇恨。
风,缓慢地平静下来。
这是一次再常规不过的仪式,大澜几乎每年都会举行一到两次,可是蔺容在这次清风吹拂的祭天中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恍如云开见月明。
他总觉得无故发红的山神符不详,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在他师父身陨之时,有一种符咒也曾这样鲜红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