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凤名义上是所有妖族的“瑞姥姥”,可实际上她只管得到中原王朝的妖,其它少数民族的牛鬼蛇神基本上是自治的——不过好在他们居住地的风水一直不怎么样,老天不眷顾,自古以来就没产生过什么妖力高强的大妖,并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直到峦萧出现。
越嵋族作为和中原王朝同生同长、相爱相杀的民族,就算没有天然灵气眷顾,千百年来也人为地积攒了许多符术成就,比如博大精神的山神符一系。峦萧就是靠这种外界修炼的方法在短短六百年间进阶成了一只大妖。
但是“大”仅仅针对于一般的妖族,对苗凤来说,他依旧是蝼蚁一个。
然而蝼蚁也有当鸿鹄的志向。
几天前苗凤通过绫罗线对问药妇人进行追踪,发现他的丈夫并不是病重,而是已经死过一遭化成鬼气。那不知来历的道士给他贴了诡异符纸,勉强将气封锁在肉体里,给她一种“我男人还活着只是病太重”的假象。
后来孔正道的事又被褚玉揭发,苗凤联系戚云燕事先发现的山神符,认出了峦萧的独门绝技——主次符,即画符人在符咒生效地点画下主符,再将次符带到帮助主符生效的物体身上,比如妇人的“病重”郎君,比如大清早打扰郁晚枫酒兴的山鬼子。如此,画符人就能抽取次符所汲取的力量——这力量可以是有形的血肉也可以是无形的清、浊气——然后让其为己所用,达成某种目的。
苗凤当然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聚集灵气,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最终谋权篡位。
她此时无中生有污蔑峦萧非礼她,是想以此为由让徐多贵加强对他的防卫。虽然凡人在大妖面前手无缚鸡之力,但是聊胜于无吧,他既作为越嵋的外交使者,总得有些顾虑。
坐在长桌另一头、正和越嵋人相谈甚欢的徐多贵闻声起立,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我没有!你污蔑!”峦萧一嗓子打破沉寂。
然后在座所有的越嵋人都哄笑起来,看来峦萧的习性是人尽皆知的。只不过这一回,他们真的冤枉他了。
徐多贵大步流星地朝二人走去,胳膊一伸将苗凤护在身后,面色是难得的严厉:“峦使君,这是正经的宴席,请您注意言行举止!”
苗凤故作柔弱地用长袖掩面,在他背后得意洋洋地笑了。
“徐主事,我没有啊!你看见了吗?谁看见了?”峦萧也立起来,和徐多贵几乎要鼻子碰鼻子了。
“欸,这又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怎么方便让我们看到呢。”
“就是就是,不然峦大人您刚才凑那么近干什么?”
苗凤偷偷笑得眼都没了——峦萧的一身清白竟败在自己人手里。
徐多贵不理其他,正色道:“这里是大澜,无论诸位以前在本族如何放纵,入了大澜,就请各位入乡随俗。国事当前,岂可轻薄无礼?”
众人见他是个不会来劲儿的木头,各自交头接耳几句,就让这事扫兴地揭过了。
当晚宴散,苗凤卸了残妆,悄悄走到一楼客房的角落敲响徐多贵的门:“大人歇下了吗?”
房内脚步声一阵乱响,徐多贵匆匆披上外衣前来开门:“还没,怎么了?”
“冒昧打扰,实在过意不去,可奴家确有一事相求,”苗凤屈膝行大礼,被徐多贵连忙托了起来,“虽说小酒馆内值守的皆是些年幼或守寡的女子,但我们都是清白之身,与风尘女子绝不相类。使君今日所为,不仅令小女难堪,更是污了外交大事的体面。再往后,人人皆知我们这些女子是可以随意戏耍的,我们又该如何度日!恳请大人对使君严加防卫,莫要允他在楼内随意走动,这夜黑风高的,最危险了。”
徐多贵近日跟三尺衙的汉子打交道比较多,不由自主地传承了少许江湖意气。他双手抱拳,义正辞严:“老板娘放心,各位姑娘的安全就包在下官身上。”
苗凤柳目微弯,再行谢礼。
今夜晴朗无比,空中只有一轮满月照耀九州。
三尺衙卫兵井井有条地巡逻、换岗,太平院官员顺利地会见了周公,越嵋人也安分守己地沉入梦乡。
除了苗凤和峦萧各自企图用“气”入侵对方房间窥视彼此所为,这一夜堪称恬静。
“姐姐,我借三尺衙的网在京城内找到了七处有山神符的地方,但肯定不止这么多。”戚云燕在第二天清早传音给苗凤,看来一晚上的岗没白站。
苗凤在梳妆镜前边盘发髻边回道:“没关系,先别管次符了,主符拓印后被他们收在哪?”
“行天司,国师那。”
“那就好。虽然我对山神符了解不深,但符咒一脉,大抵是相通的。我猜,只要主符被破坏了,次符再多也无法生效。有国师看守,我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