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萧按照规矩将双手放入银盆,左右各搓洗十个来回,然后由侍者帮他擦干。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苗凤在他擦手的空隙里,用只能让二人听见的音量说。
“多谢。”峦萧恍若未闻,一对深深凹下去的三角眼直视前方,双手背在后腰处,挺起胸脯,迈开方步,硬生生端出一副睥睨无双的架势来。
跳梁小丑。苗凤在心里暗暗嘲讽。
徐多贵紧接着跟上来,向她问好:“老板娘辛苦了。”
苗凤一见他圆润可爱的笑脸就心情愉悦,外加越嵋人的反衬,一不小心话就说多了:“不辛苦不辛苦,徐大人您要多保重才是。今天这一身红袍很适合您,显得人格外俊俏。”
两朵红云又悄悄爬上了他的面颊,得亏卓云舒在前面催促,徐多贵才找到借口脱身。
他一进门就去落实越嵋使者们的住宿,在保证所有人都安稳地在客房落脚后,才重新找到苗凤:“老板娘,请问晚膳食材备好了吗?”
苗凤不解地歪头:“晚膳?卓大人吩咐今晚不备晚膳。”
徐多贵噎了一下,没想到卓云舒玩这一套。
“没事,只是不备山鬼子的晚膳,太平院和三尺衙的大人们依旧能吃香喝辣。”她边说边利落地为徐多贵斟上一杯茶,轻轻递过去,用一对含情眼无声问询。
徐多贵用行动回答了——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以前总听同僚们讲,寻梅酒楼无论是茶还是酒,都能醉人心肠,韵味无穷。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苗凤笑眯眯的:“小店永远不会造假,永远童叟无欺,欢迎大人常来。”
原本在大街小巷听烂了的“童叟无欺”,在她这里显得格外真挚,徐多贵差点忽略了自己荷包的厚度,一口答应下了。
“……我尽力。”他思考再三,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保守的回答。他怕满口答应之后,自己因没钱无法做到常来,会让老板娘失望。
苗凤开酒馆到现在也是第一次听这么腼腆的回答,双目微瞠,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了然一笑,用手背托着胳膊肘朝他摆摆手,撂下一句“大人慢歇”,款款离去。
徐多贵目送她走上二楼,直至将握在手心里的瓷杯捂热。
不知道山鬼子们下午这段时光是怎么熬过的,到了晚上饭点,峦萧终于坐不住,打发人来要饭吃。
因为戚云燕跟着郁晚枫守官府客栈去了,所以寻梅二把手换成了酿酒师傅春蓝——她今天依旧扎着两条像垂耳兔的辫子。面对越嵋使者的死缠烂打,春蓝十分耐心:“官人您见谅,我们当店小二的都是听头顶大人差遣,他们没说备餐,小的们也不敢动手啊。”
“那就去和你头顶大人说!岂有此理,这是要把外族来使饿死在这里吗!”峦萧的随从使劲拍桌,把桌上花瓶里插的月季震掉了几片。
春蓝低眉顺眼道:“是。”
随从撒完气心里痛快了,抱着胳膊翘着腿,就这么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边吹口哨边等上菜,结果菜没等到,等到了一位打着饱嗝从后门走出的三尺衙卫兵。
他甚至能从那饱嗝中闻出他吃了什么。
“你好。”卫兵的笑容在烛火昏暗的大厅里依旧灿烂。
随从“噌”地一下跳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你在哪里吃的饭?”
“唔,不好意思啊,刚喝了点儿酒,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卫兵事实上全无醉意,对他只想敷衍了事,说完,直接假装摇摇晃晃地向站岗地点走去。
随从冲出后门,穿过一片小花园,来到一处大包间,里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卓云舒恰好用完晚膳,即将回府休息,见了他只是云淡风轻地颔首致意,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大澜朝的外交官大人,恕我冒昧问一句,我们的晚饭在哪里?”随从双手握拳盯住他。
“晚饭?”外交官大人驻足思考,然后顿悟,“哦,真是抱歉,在下竟忘了这件事。马上就吩咐后厨做,让您久等了。”
他早和苗凤串通好,不可能真让使者饿肚子,那样未免太小气了。不多时,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就制作完毕,静静陈列在长桌上等待来者享用。
峦萧阴沉着脸目视苗凤风姿绰约地为客人上菜倒茶,等她走至身前,将上半身贴近她,借着喝茶动作遮掩回应她白天的话:“你就算知道,也拦不下来。”
结果苗凤并不按套路出牌——她后退一大步,指着峦萧,面露惊恐:“徐大人!他、他非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