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容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按理说,修行之人身强体健,寿命是寻常人的三四倍,不会轻易有生病的症状。他疑惑地用白手帕擦拭口鼻,直觉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为了磨练自己,将占天处设置在皇城之外,皇城之内的所有非人事务皆由自己一力承担。今晚难得有些空闲,他打算事先占卜一下越嵋入京的吉凶。
铜制浑仪在第八层天台上浴着月光,每天蔺容都会驱使符咒清洁它,所以它的棱角白得亮眼。蔺容将窥管指向月亮,在浑仪的东南西北四角分别放上三根骨算筹,在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角地上用朱砂画符文,然后退开五步,面朝浑仪而跪,双手在襟前结印,闭眼默诵术语。
一丝白光从东南角的符文里流出,曲折蜿蜒地顺着浑仪上的纹路游走,直至将所有凹槽都填满,然后流入西南角符文。整个浑仪像是被镀了银,散发着孤绝凄冷的寒光,若有神性。
蔺容观完自己法力的流动路径,再去打量骨算筹——四方算筹自动旋转,齐齐指向西北。
怪了,越嵋居于大澜东北,可无论是符文还是算筹,均无一个指向它。他松开双手,站立起来,在高台之上眺望皇城的东南角,那里是三尺衙的所在。
缘自西北,祸起东南,终于西南。
翌日,国师没有戴面具,备好一叠黄纸和两瓶朱砂粉,背上佩剑,马不停蹄地赶往三尺衙。
“郁爷,昨天那个喝了三坛子酒还不倒的弟兄请假了,说要缓两天。”郁晚枫的手下朝他汇报道。
“批,但只许缓一天,明儿就叫他过来。不过喝了点酒就这样娇气,那以后打打杀杀可怎么办?”郁晚枫站在阅兵台上,用眼睛点了点人数,发现除戚昀外,新上任的兄弟都来齐了。
手下——褚玉笑着用胳膊肘杵他:“你以为谁都跟你酒中仙郁大爷一样啊?大部分人都是醉得快醒得也快,像戚兄那样的,自然就是醉得慢醒得也慢咯!”
郁晚枫一胳膊杵回去,摆出和褚玉如出一辙的笑容:“去,大庭广众的别和我动手动脚,没规矩。”
“报——郁爷,国师大人来了!”
传令的人在台子底下喊道,那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传遍校场,每个人都听到了,每个人都在疑惑,但是没有人停下练习,依旧认认真真地和同伴过招。
“什么玩意,我去看看。”郁晚枫把他的斩马刀往腰间一挂,直接跳下两人高的阅兵台,步履匆匆地离去。
褚玉跟了他五六年,知道他平生最讨厌妖魔鬼怪一类的事,心里好奇他会怎么应付国师,于是连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再怎么讨厌人家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师大人,郁晚枫把蔺容请到了自己的休息间里,翻箱倒柜一通,愣是一罐茶叶也没找到,全是烈死人的酒。蔺容坐在一旁看他入室抢劫似的在屋里翻来翻去,疑道:“指挥使在找什么?”
郁晚枫背对着他,双手叉腰:“茶,总不能怠慢了国师大人吧。”
“不必。”蔺容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他并不存在的好意,从口袋中取出符纸与朱砂:“昨夜我占卜得知,贵司之中会出现干扰越嵋使者朝见的人物,而他的动机来自西北太平院。希望郁大人能允许我在校场内作法,找出那人,避免祸事。”
“干扰越嵋朝见?国师大人,您是否搞错了,我们三尺衙的职责是维护京中安定,不是横行霸道搞破坏。再说,我自认为治下有一点手段,不觉得我的兄弟们会有胆量干出那样的事。”郁晚枫坐在他对面,乜斜着眼瞧那一桌的“鸡零狗碎”。
蔺容完全忽视他语气里的不满,坚持道:“我的占卜结果从来无误。为了国之大事,希望郁大人能通融一二。”
“我的人也从来不会犯错。国师大人,这是欲加之罪啊,我可不可以向太平院告你诽谤?”
屋外艳阳高照,而室内的温度却降到了冰点。
“打扰了二位。”门外忽然传来褚玉的声音。紧接着他端着一条长方形食案,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二人面前,为他们各自倒上一杯茶:“我就知道郁爷不备茶,这是特地给国师泡的。”
蔺容的视线顺着他的胳膊向上,打量来者的面相——双眼下有乌青,眉间戾气极重。
他的“多谢”瞬间说不出口了。
“你是不是搁外边儿偷听呢?在自己家里活得像个贼,也真是没谁了。”郁晚枫将小小一杯清茶一饮而尽,觉得这一点东西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蔺容没理他俩的插科打诨,稳准狠地从袖中变出一张现成的符咒向褚玉眉心打去,本想检验眼前人是否就是那祸根,结果反被褚玉一把攥住手腕:“干什么呢国师?”
虽然他的动作被打断,但这个距离足以让符咒起效。蔺容两指运力,将符咒点燃,只见一股黑烟从褚玉眉心冒出,飞入火苗,化为灰烬。
“戾气深重,果然是你。”蔺容严肃地盯着他,面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