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将两个死人封在了石墙里面后,呼延春提着一大坨羊肉赶到,将肉抛给了他。
布言在吃肉的同时问呼延春:“怎么样,聪明人,想出办法了么?”
“还没有。”呼延春说完后就离开了,果然不提红鹰的事。
从石洞里出来,踩在那棵倒下来的大树上,呼延春突然见到一个野人从远处跑来,跌跌撞撞,像是赶着回来通报什么事一样。
不一会儿,他已经跑回大本营,急急忙忙地贴到执杖老人的耳朵边耳语了几句,执杖老人顿时兴奋无比,又将这里的野人全部聚集在一起。
野人们将他围在中间。
老人一会儿面向西边,一会儿又面向东边,反反复复地将刚才的消息告诉给大家。
最后,他的拐杖朝岛屿东南方向的海的那边指了指,全体野人就向那边进发。
呼延春对这一切莫名其妙,只道是这些人在海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就跟着一起去。
呼延春和布言都不知道,这个岛屿大致呈“工”字形,只不过是一个拉伸了的西北-东南走向的岛屿,他们的大本营便是在“工”的右下角处。
因而,他和野人们还没有走过多远,便已经来到东南边海岸。
浅水湾上竟然泊着一艘小船!船上还有四个人——正正常常的人!
野人们见到了这些人,都很兴奋,纷纷下跪,口中叫唤不停,像是在请求船上之人上岸。
呼延春并不肯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下跪,何况他还不知道那四个人的来历,当下混在人群后边,一屁股坐到沙滩上,头却尽量往前压。不仔细看的话,竟也与下跪无异。
令呼延春万想不到的是,船上的四个人似乎是感受到了野人们的盛情邀请,将船划了过来。船停下后,靠前的野人们纷纷来到船边,面朝海水背朝天地扑下。
“这是做什么?”呼延春想时,船上的一名相貌丑陋中年男子已经踩在野人的背上,从他们用身体扑成的路上走过。
紧跟在这名男子后面的,是一个容貌秀美的姑娘,大概已经三十岁了。跟在这个姑娘后面的,则是一对老夫妇。
“娘子,爹娘,你们小心。”那个中年男子朝着身后的人说,头却始终朝前看。
呼延春这才明白:“这是一家子人。”
这一家子人竟都踩着野人们的身体而过,得意洋洋,趾高气扬,好像这本就是他们应该享受的待遇一样。
就在那名中年男子成功踏上沙滩后,一个野人的身体却是微微一抬,而中年男子的妻子又刚好踩到这个野人的身上。
于是,这个妇人受到了惊吓,差点栽倒到海水中。
中年男子看到这一幕,回到海水中,一把提起那个犯错了的野人,朝他胸口挥出一掌,骂道:
“连我西海上工的女人都敢冒犯,活极了!”
野人被他一掌打中,震飞到右前方,跌落入海水中,没了动静,死了!
呼延春震惊得快要站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来者竟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西海上工”,而这个“西海上工”竟然又是这样残暴不仁!
在周围的野人向他投来惊讶的眼光后,呼延春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些,当下又矮下了身体。
西海上工的爹娘见到儿子打死了岛上的野人,一起笑出声来,道:“儿啊,你养他们不熟啊!”
西海上工尴尬一笑:“爹娘宽心,养不熟,杀了!”
这几句话说得本不大声,呼延春听了,却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现下当真不知所措了:如果传闻中的西海上工竟是这样的人,那他宁愿死掉也不会找他帮忙。又见他一掌打死一个身强力壮的野人,武功也是有一点的,自己断不是他的对手。岛上唯独布言可拿下他,但是布言现下的心思全在他的蓝鹰上,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未必会瞧上一眼。
西海上工携着妻子,慢慢向大本营走去。
野人们有的走在前面带路,有的跟在后面。呼延春就是跟在后面。
他的眼睛一刻不离西海上工,仔仔细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娘子,我曾说给你过,这里的畜生特别喜爱小骨币。你且看我的。”
西海上工说时,已挥手将执杖老人叫至身前,给了他一个小骨币。同时右手手指比动,那个执杖老人就拿出几颗金石放在他的手上。
“你瞧,”西海上工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宝贝的,就像他们到死也不会明白我们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一样。”
那个妇人扑哧一笑,但随即又止住。
西海上工见她笑了,又赏给执杖老人一个小骨币,说:“老东西,你把朕的爱妃逗笑了,朕赏给你的!”
如果执杖老人知道西海上工的话的意思,那么他大概要把他的拐杖戳进西海上工的嘴巴里,可惜他并不知道。
然而,呼延春知道。
他不光知道,还积攒了一肚子火:“你一介匹夫,不敢到外面的天地堂堂正正地称帝,却来这个岛屿上自己给自己封了一个土皇帝的死人名!等布师傅的蓝鹰解救出来了,我们就把你一家子都杀了,然后回到大陆上昭告天下之人,你西海上工简直猪狗不如!”
西海上工撩了撩妇人的头发,深情地说:“小心肝儿,你知道么,外面的钱越来越不好赚了啊!说到底还是这个‘西海上工’的名头不够响亮。
“我们这次回来,在岛上待够一年半载,你给我生下一个孩子,我就再到外面赚些小骨币来。你一定要问我在哪里生孩子,就在……”
这几句话荡意十足,呼延春气愤得堵上耳朵不听。
不过,西海上工的话显然也是令那个妇人感到了不适甚至是恶心,只见她眉头紧锁,眼神里露出转瞬即逝的厌恶感。
呼延春放下手,琢磨起西海上工的话来:“什么叫西海上工的名声不够响亮?你西海上工就是一个残暴不仁的无耻淫威,等我把你的恶行昭告天下,那时你的名声就响亮了!只可惜其时你大概已经被我和布师傅杀了。”
西海上工越说越轻薄,那妇人却像根本不敢反抗一样,一面配合着他说那些离大谱的话,一面又在不经意间从眼神里流露出厌恶。
只不过西海上工满脑子都是歪心思,哪里注意到身边的这个俏佳人的微妙活动。
不过,呼延春倒是注意到了。他不仅注意到妇人的矛盾心思,还猜测到她身上一定有秘密。
说来却也滑稽,那西海上工的老父老母跟在儿子、儿媳妇的后面,将他们在前面的种种轻薄之话听在耳朵里,不经意间,两个老头的行为举止也是跟着轻浮起来。
“他娘的!这一家子全都见鬼好了!”呼延春小声地骂了出来,把他周围的野人都吓得不轻。
“要是我的功力没有丧失,我一定此刻便杀了你西海上工,替天行道!”他手指了指前面说,“还有你的狗父狗母!”
过了没多久,西海上工一干人已经来到大本营。
到了此处,西海上工像一个知客似的,一一向妇人和老父老母讲述着岛上的情况。
显然,除了他自己,余下的三人都是第一次到这个岛上。
他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地讲解着,只为博这个妇人一笑。
他说:“住在这里的野人大概有一两百只,他们都是爱妃和爹娘的奴隶,你们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
“最初,只有十来个野人住在洞里。后来我来了,将其驯服,教育他们劳作,将这里打造成如今的模样。
“我命令他们将洞凿得深些,这样才能够住得下更多的野人。因为我发现,自从我的小骨币在他们中流传开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几个野人跑来我这里落脚,并甘心臣服于我的金钱之下。
“后来,野人们慢慢多起来了,五十个,一百个,现下已该有两百多个了吧!
“这些野人有听话的,有桀骜不驯的。对于后者就应该像我之前一样,能动手解决问题就绝不要同他们浪费口舌。”
他说着已来到那棵倒下来的参天大树面前。
“这棵树可是大有来头的。这么高、这么大的树,你们想必都没有见过吧?我初来此地的时候,它还规规矩矩地长在那边。”
说着以手指了指西边,又接着道:“可是有一天它突然就倒下来了。
“那天正午,天空中突然响过几记闷雷,紧接着狂风怒号,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风越吹越大,好像要一直将这个岛屿吹走才罢休。
“这棵大树曾是这儿的领主,挺拔地耸立于这片土地上,见证了无数春夏秋冬。
“然而,在那场风雨中,它显得如此无助,树干嘎然作响,整个森林仿佛都因为它的倒下而颤抖。雷声和风声交织,扭曲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天空,照亮了这壮观的一刻。
“大树的树冠如同一把巨伞,被狂风裹挟得摇摇欲坠,最终不堪重压,随着一声震天的轰鸣,大树终于动摇,如同一位巨人跌倒在森林之中。
“倒下的巨树引发了地震般的轰鸣,震颤着大地,土石纷纷飞溅,庞大的身影横亘在森林中,难以置信的壮观景象几乎让躲在山洞里的我和野人无法移开目光。
“你们道大树倒下来时发生了些什么事吗?”
“什么事?儿子,你就不要吊我们的胃口了。”
“它砸死了十几个野人!哈哈!”西海上工一笑,竟把他的父母也逗笑起来。
他的老爹说:“儿子,你不是说你和野人们躲在了山洞里吗?怎么有几只野人被砸死了?”
“说起来你们一定不肯相信,因为你们并没有切身经历过那次大风暴。
“当看到那棵大树摇摇欲坠之时,我识相地走进洞里去了,我的下属们也跟着进去洞里。可是有的野人觉得这棵树如果倒下来,会正好砸向我们的山洞,将我们困死在里面,或者直接将这座石头山压倒。
“你们说,这是不是十分可笑?
“当时我费了好大劲得知他们的这一猜测后,笑得肚子疼。
“我和他们十几个人说:‘到你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去吧!’
“那十几个野人就从山洞里走出来,看样子是打算跑到开旷地带。
“然而,最滑稽的一幕出现了。他们刚跑出来,那棵大树就轰然倒向东边,把他们几个人压得稀烂。
“糟糕的是,大树也把我们的洞口挡住了,我们没有办法挪开它。这棵树竟然又是比石头还硬,根本凿不烂。
“没办法,我们只得向下挖地道,想要从下面绕过这棵大树出去。但是呢,这底下竟然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岩石,都无比坚硬,连在树下面挖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都做不到。
“于是,我们另开挖了一条出口。
“这座石头山构造可真是奇特,其外坚内软,野人们自里面开挖通道时,最初挖得得心应手,通道也宽敞;到得后来,石头越来越硬,我们的速度仅仅是在里面的十分之一。
“为了不被困死在这里面,我命令野人们缩短通道口径,能够让一个人爬着出去就可以了。
“饶是如此,我们的速度也仅仅是提升了五倍。
“但好在我们都赶在水和食物吃完以前凿通了通道。
“这个通道刚好开在了树冠周围。
“一出来,我们就看到那十几个人的尸首。
“他们有的肠子都挤出来了,有的头被深深地埋进土中,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有的躲过了主干的撞击,却被枝枝杈杈扇到了,或被尖锐的树枝刺穿了脖子,或被刮下了面皮……
“我觉得这些尸体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居住环境,命野人们将他们的同类的尸首运走。
“对于那些暴露出来的尸体,他们才一会儿就将其运走,只剩下那三两个人还被压在大树的主干下面。
“到了此刻,滑稽的一幕又上演了。这群野人竟然没有想到在尸体下方挖一个坑,当坑足够大时,尸体就会掉在坑中,届时他们就可以将其捞走,最后再把坑给填上。
“他们愚笨的脑子竟然想直接把大树给抬走,并且还付诸实际了。
“他们全部的野人站在树的一侧,两手攀住粗厚的树皮,使劲托起大树。
“令我都感到意外的是,他们竟果真将其抬起了一截——足有半米高。
“然而,他们中有人绊到了脚,自己跌倒了还把周围的人带倒。
“这下可不得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跌倒,余下的人已不再能够支撑得了大树的重量。
“最终,这棵大树重重地砸向地面,那些跌倒后避闪不及的野人,就都被砸死了。
“见到他们的这一副蠢笨模样,我走到他们的身边,骂了一句:‘这是你们的愚蠢导致的死亡。’
“随后将我的办法说与他们,他们不懂,我就亲自示范了一遍,这才让他们懂得我的智慧。
“他们照着我的样子,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总算把这些该死的尸体弄丢了。
“自那以后,我们就和这棵大树相生相伴了,谁也没有再提议将其运走。
“因为加入我的部落的野人越来越多,我们的空间不够,因为我们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向石头山里面开挖了,那样会带来巨大的风险。
“于是,他们中有的人就利用起这棵大树来,在它上面建造起了庇护所。你们瞧,还真不错的呢?”
他说完此话,手放到那些由兽皮搭建而成的庇护所上面,随意地晃动树枝,将里面的野人吓得不轻。
他的老爹对此不屑一顾,道:“这样的房子,我是不住的。你让他们建造一个木屋,木屋要与地面保持一定的距离,以防虫兽进入。还要在里面安插上管道,最好是用竹筒做的管道,我们要用它方便——我们年纪大了,只喜欢待在屋里。你懂我意思么?”
西海上工头一斜,道:“爹,娘!你们二老还是和我们住在山洞里面吧!你们也知道的,这里的野人懂得不多。要让他们建造出你所要求的木屋,只怕要让我教上一百遍,他们才会听懂。”
老父亲脸露怒色:“儿子,你说带我和你娘来岛上享福,却连我的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实现么?”
“呃呃……”西海上工顿了顿,“我不日就着手此事。”
接下来,他又带着家人,把他们的大本营逛了一圈。
哪里有水,哪条路不安全,凡此种种,皆予告知。
他们一干人在石头洞里逛了一个时辰之多,最后西海上工像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急匆匆地从洞里出来,单独带着那三个人来到后山,并不让野人们跟随。
这座石头山很大,等几人来到后山,时间已过了一刻钟。
西海上工用手指指了指山背,在那里有一小块石头山上罕见的绿植,绿植距离地面约十多米高。
西海上工带他们来到绿植的下面,说:“娘子,爹娘,你们看,这个光秃秃的石头山上竟然长出来这么一块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