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玛菲亚歇斯底里地逃跑了。在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他最嫉妒的人也是最恐惧的人,以及一切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伤害过他的、对他投以讥讽目光的人,所有人的形象汇聚成了一个模糊的虚影,集合在了提尔维斯身上。此刻奥玛菲亚觉得,自己在被全世界的人追逐猎杀。
奥玛菲亚极尽自己脑海中能够想到的所有狠毒的语言胡乱的咒骂着。然而遗憾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海岛上的宴会,他对公馆的建筑分布可以说是非常不熟悉。此刻他逃到了公馆敞开的大门口。
提尔维斯站在原地,在纯黑的礼服中摸索了一下,他掏出一把枪,精准的射出两发打在奥玛菲亚逃跑的必经之路上。
奥玛菲亚身材矮小,弯腰屈背,平日里的形象就不是那么的美观。此刻被枪的爆鸣声吓到,在保持惯性的同时,双腿扭曲的抬起,一副滑稽的小丑剧目。
看到奥玛菲亚向另一个方向跑去,提尔维斯收起枪,有条不紊的走到树丛中捧起落叶:“树叶可比人的血液要干净的多。”
罗伊克洛丝牙关颤抖,怎么没有追上去!?
“让女士久等,可不是绅士所为。”提尔维斯就这样自然的在地上摆弄起树叶。
“真可惜您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提尔维斯平缓的陈述着:“不可笑吗?嫉妒他,憎恨他,却又羡慕的咬碎牙齿。在背后诋毁他,恶事做的人尽皆知,但又害怕在对方面前流露出自己一丝一毫的嫉恨,唯恐自己被对方看穿,把丑陋的内心被放到阳光下暴晒。他一直知道,只不过不肯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歹毒的小人罢了。”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在艺术中,以天才开始,以天才结束,您明白吗,天才!蠢货、模仿者、或者评论家都无法改变或者破坏什么,他们能够消灭、粉碎、焚烧、摧毁他们,但想要把他们降低到自己的程度却无能为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那么仇恨真正的艺术,您理解吗?他们的魔掌无能为力!”[注1]
提尔维斯深呼吸,平复心情:“太正常不过了,任何有才能的人在任何领域中,在人群中就是格格不入的。这是庸人对天才本能的排斥,他们只能去看,而无法理解。因为天才所行之事超越了这群庸人认知的极限。投以注视的目光他们会恐惧,被彻底的无视他们也不能接受,真是麻烦。难道竟然要天才来适应他们的社会,他们的规则吗?”
提尔维斯叹了口气:“但我们都知道,他不过是台前的木偶小丑,真正牵着他的线的人还藏在后面发笑呢。”
他看向奥玛菲亚逃跑的方向:“他可以是奥玛菲亚,也可以是任何人,他只不过是一个恰好被选中,推到这个位置的可悲的小丑。难道他竟然以为,其他人对他敬而远之,是对他的恐惧吗?难道他竟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大道上吗?”
提尔维斯一反平日的形象放声大笑起来。
“如果我是他,我早就羞愧的无地自容了,这种人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便是自杀而死。但往往你们这种人反而更长命,其实你们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20岁,30岁,40岁,你们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么什么时候死,不也是都一样的吗?”
“在荒诞的剧目面前,你们没有选择反抗,没有选择质疑,如同被狼群狩猎的羔羊一样,只是拼命的逃跑,落入了我的圈套。”
罗伊克洛丝怒火中烧,然而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倒吸几口凉气表达自己的愤怒。
“怎么,您是想问我该怎么反抗吗?”
提尔维斯笑得用手腕抚了扶额头,苍白的面颊因为大笑染上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我确实没有给你们反抗的选择。但其实,你们不要犯下罪行不就好了吗?”
“难道你们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会受到惩戒吗?”
“永远铤而走险,永远不相信自己会真的受到惩罚,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也一样吗?女士。”
“告解室里总是这样。一方只有仁爱和慈悲,另一方只有悔罪和渴望。那么女士,您现在又在想什么呢?”[注2]
“感谢我吧,你们即将迎来一生中离艺术两个字最近的时刻。”
罗伊克洛丝漆黑的眼眶中流下了眼泪,此刻她也明白,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提尔维斯扔掉了沾满血的手套:“不急,女士,请再耐心的等待一会儿。如果您相信有地狱的话,那么我现在就送一个人先过去迎接您。”
奥玛菲亚此刻跑到了公馆的背面,此处绿林环绕,听到身后没有人追来的声音,他单手扶着树干疯狂的喘息。肺部如同风箱一般开合,口鼻腔中也尽是血腥味,浑身虚软乏力。刚刚由于肾上腺素激起的逃命体力此时已经渐渐散去了。
四周传来了脚步声,绿林让人难以辨认方位,到底要往哪里逃?
“沙嗒,沙嗒…”来者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悠然的在林中移动。到底是怎么!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砰!”一枪打中了左腿,鲜血四溅。
“砰!”一枪打中了右腿,奥玛菲亚彻底跪倒在地上求饶。
他跪伏在地上颤抖,看到凶手的鞋尖进入了他的视野,他缓慢的抬头,看到提尔维斯甚至换了一套衣服!背对着月光,仍然是黑色的礼服,银色的绸带穿肩而过,怀抱沉睡的羔羊。
奥玛菲亚眼睛里充满了怨毒,然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提尔维斯先开口了:“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说,我同样没有任何想问的事情。”
奥玛菲亚眼前像是叠上了一层水红的滤镜,眩晕让他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听觉和视觉再次全部扭曲起来。又是两枪,这次是一双手臂被打烂。
自己怎么还没死?怎么还没死??人的生命有这样顽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