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朱唇粉面的女子在看到朱栀的那刻背过身去,青白的油纸伞在空中掠过半圈水痕。她眼中的湿润漫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姐姐......”
......
“阿簌,慢点儿!我快追不上你了。雨还下着,别淋到了。”桑泽将伞向朱栀身边倾斜过去,他身后的灰蓝衣袍早因雨水洇晕变深。
“你喜不喜欢雨?”朱栀慢下脚步,伸出手掌去接雨。桑泽笑了笑,取出手帕为她擦拭湿淋淋的手掌心。
“我很早以前是喜欢的,后来却不喜欢了。”
“为什么?”
“兰国的国土很少有甘霖降下,若是偶尔下一场雨,百姓们便会欣喜地涌上街头享受天神的馈赠。来到凉国后,我才第一次觉得雨水是那么充裕的东西。”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不再喜欢雨了?”
“算是吧。下起雨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家了。”
十六年的光阴,这座都城下了多少场雨,他数也数不清了。不过每次雨时趴在窗前,望着雨滴自窗沿滑落周而复始,心里总会不由得想起那处从不下雨的大漠。蓝天与黄土交织成他对家乡的全部记忆,那时他手握风车没日没夜地满原野跑,母妃就坐在小丘白杨边的秋千上望着他笑……
“不过现在我决定重新喜欢雨了。”
朱栀眨眨眼不解,扬眉转头望向他。桑泽轻轻拨开她跑散的额发,“因为我发现只要在你身边,被雨淋湿也不冷,也没有那么讨厌雨天出门了。”
耳中缱绻的情话让她无所适从,朱栀凑近面孔,笑道,“难道我是什么火炉吗?”
一字一顿,“不是。阿簌应该是晴天。”
“有你在时万里晴空,你不在时阴云蔽日。”
朱栀望向桑泽的眼神一怔。她哪里有桑泽说的那么好,简直被夸的无地自容。什么炽阳晴日的通通抛诸脑后便是了。后来她只记得,桑泽真心喜欢过她。
“那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磕磕绊绊道,“你还是先学会怎么包粽子吧!”
天际渐晴,小姑娘匆匆从伞下跑开,她害羞时便会如此,搪塞些突如其来的话,然后含糊过去万事大吉。不过在桑泽眼中,这些却生动鲜活、可爱至极。
她承认也便承认了,不承认的话……
在他这里,也等同于默认便是。小孩子总是喜欢撒些谎,口嫌体正直的,执拗得很。
“姑娘且慢。”
朱栀穿行于市集间鼠窜,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她转头去看,街边坐着一个仙姿佚貌的道士,举止投足皆如仙人,容貌昳丽如女子般,偏眉压眼,颇有一副厌世之态。更值得一提的美处,便是他眼下那颗朱砂痣。
“先生何事?”
他起身,将一枚铜钱放在朱栀手心。
“鄙人姓虞,应与姑娘有缘。”
“这个,送我了?”朱栀合上手掌,铜钱秀美的花纹在手心勾勒出形状。
他点点头,又引你在街巷旁的木椅坐下。
笑,又正色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为你卜卦。”
不要钱,还反过来给自己钱……朱栀不由得提高警惕,心想别是遇见个骗子。
虞肆早已猜透朱栀的心思,眉眼却露出失落的神色。就好像,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只是她忘了。
“你不会要偷我的气运吧?”朱栀笑眼看他,打趣道。哪怕再圆滑的骗子,也不可能对这样直截了当地拆穿无动于衷吧。
再看虞肆,他眼中却多了悲怆的情绪。他那双桃花眼反反复复在她眉目间流连,他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
“你不会是个偷气运的骗子吧。”
这是他从她口中听到的第一句话。
那是他见她的第一面。
朱栀看虞肆红了眼眶,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你干嘛哭啊!我开玩笑的……”
虞肆意识到失态,忙撇开脸,眨干眼泪。
“没事,只是想到一位故人。”
太经典了,故人。朱栀又不痴傻,怎么会不明白。一旦这种情节出现,八成这位就是自己了。心直口亦快,边想着边就说出了口:
“是我吗?”
“不是。”他极快地否定了,“是我故土的亲人,已经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