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爷爷。”陈景昇没太多想,随口便叫了句。
这小鬼,倒算是个小人精,这人情世故,倒是机灵得很。
“好哇,好啊!”杨老爷子欢喜得很,站将起身,酒杯打翻尚不自知,却又蹲下,细细地看着陈景昇的五官相貌。
“像啊,实在是太相像了,这眉眼中额,这鼻尖唇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真似那不争气的啊!”
许是重见故人,许是感情到位,这年过半百的老人竟没止住眼角泪珠。
“杨大人这是……为何如此啊。”
“没……失态失态,”杨老爷子使袖口擦去泪滴,“小晟啊,此行有缘,你师徒二人应是来城里办事的吧,来来来,今日我做东,来我寒舍下榻些时日,老夫还有许多事想与你说说。”
“这……这不太好吧杨大人,我师徒此行是来采购药钵丹炉的,日落便要离开京城,回观做事了。”
“啧,这不是巧了,老夫家贫,虽无价贵珍奇之物,你要说这丹炉,倒是确有一座,是那正月初春时,游闲踏玩时遇得一道人,结下良缘,此炉鼎便是那会赠与我的,说是需时自用,如是有遇良人,便可相赠,你说说,这不是天赐的巧缘!”
这都能撞得上!虽说天上的馅饼不吃白不吃,但眼前这位大爷,我看不是自己伺候得起的!
“唉,可怜我这老骨头,虽年轻时平步青云,老来确也受福于天,可这近来几年,好事不赶头,坏事倒是一件不落,愚子不晓朝堂水深火热,一时脑昏,竟被贬去了滇南之地,此后再无缘天伦,而这膝下,却不留给我半个孙儿,我是这每天望着这空台楼阁,瞧着这天上星月,其中苦愁只有自己了得。有时甚至不免多想,这撒把手,不过活了便是!可这一大家子都盼着我穿衣吃饭,拍拍手走了是快,可这陪了我一二十年的奴仆家丁,早已是成了我的异姓亲眷,我怎能弃之于不顾?”
“爷爷宽心,太傅爷爷宽心,人之福祸自有天命定夺,犯不上伤春悲秋。爷爷做好本分事而善其身,已是凤毛麟角。”
“确是如此!确是如此!依我看,这声爷爷,不白得你叫,今个,我认了你这孙儿!以后你改姓留名,便叫杨景昇吧!”
去!怎么还给自己认了位大爷!是真被当孙子耍个转!改姓也就算了,以后岂不是得天天住他家,吃他的用他的,花钱还得求着他,诶?怎么感觉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可天上哪真有这么美的事?谁知道这老牌人精下一步还琢磨出什么奇思妙想,兴许等他儿子回来,我还多个爹!
正所谓人是折中的,你叫他去他家作客,他肯定考虑再三然后推脱,但你要是说当他孙子,那我还是觉得去他家吃两顿饭好得多。
“陈景昇惶恐,不敢逾越自为门下继子,请让我等叨扰府上,为杨爷爷探脉问诊,借以丹炉,炼丹熬药,延续天命。”
老爷子苦了脸,“诶,想来我这老不中用的,没个几年好活,儿子不在,如今连个孙儿也讨不得,咳咳,可怜我这一杨家命脉,终将孤身入土也!”
好你个老毕登!给脸还上脸,再说下去,我过几日怕不是要许个娃娃亲,给你生个大胖小子才好!
“太傅爷爷莫要多虑了,今日我越过师父认了亲罢,出了店门便随行府上,多住些时日,此后每月下旬必来探亲,来与爷爷治病添药,续上这难得久断的天伦。”
“唉,此也是折中之计,不十全却也尽善,老夫这便认了这苦哉!明松!”
旁间房门即开,方才那青衣侍卫刹时从中出将,恭恭敬敬:“老爷,有何吩咐?”
“给你些银钱,结了这两台饮食,再叫一辆马车,唤了楼下马掌柜,载了那广成道长,一将送回府上吧。”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
“太傅爷爷,我家师父怎地了?”
“哦,这唐门旧习罢了,你师父此刻怕是睡死去了。宽心宽心,只是你师父闲话多了,惹得明松耳烦得很,接了些异香奇灰,无害无害,大概黄昏便会自将醒来。”
没用的东西。
片刻,马贵跟着侍卫上楼,背了那睡成死猪的广成子。陈景昇无言,自个师父没事就好,便跟了老爷子下楼,明松驾了马车,载了爷孙两人驶回“自家”去了。
而广成子就惨得多了,湾区码头哪能多得了闲置客马,只好寻了辆拉柴的驴棚子,由马贵牵了跟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