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为了让我爸放心,我还是会去试着考一下的。“张海关”政审没问题,就看成绩了,倒也不必在意。
吃完饭后,老规矩我洗碗倒垃圾,削盘水果再陪着老爸看电视。他颇关注国家局势,军事经济历史什么都看,常常看得目不转睛,偶尔还津津有味地评两句,我还得跟着应和一下。
他看电视,我看他;他身体前倾地看电视,我后倚着沙发看他。眉头不再悲苦,常常带着舒展的笑意;皱纹虽渐渐攀上脸颊,但精神状态却已比八年前好了太多。这很好,不是吗?
想这么过一辈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
我想,我应该让他感到天伦之乐。
我突然感到一瞬恍惚,这词,好陌生啊。
“小官,娘的小官——”“娘爱你,小官。”“小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小官,我的孩子……”“小官,别怕,娘陪着你……”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脑海里此起彼伏,我头痛欲裂,无数碎片从脑海里飞快划过,我伸出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小关!”老爸一声大吼,我如梦初醒,懵懂地看向他。
他抓住我的肩膀:“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怎么了?”
他沉默地指了指被我掰碎的实木沙发。
我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手,小心翼翼地看向他:“那个……是几万来着?”
“我不在问你这个!”他的脸色少有的严肃,“你是不是ptsd又发作了?你是不是一直没好?你是不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假装自己好的?你,你这个傻孩子,拿身体开玩笑!”
“爸,我没事……”
他拽起我就要往门外走,看样子是要去医院。
“爸,我没事,真的……”
他不管不顾地走着,手腕上的力气变大。
“爸,沙发,沙发不管了吗?”
“爸……爸,爸!”
他停下脚步,浑身颤抖。一回头,把我吓了一跳。他目光带着惶恐不安,眼眶已然通红,嘴唇不停哆嗦着:“我……我不能再,再失去……”
我轻轻抱住了他,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八年前那个痛苦迷茫的夜晚,他泪流满面地抱住我一样。
有重度ptsd的人,从来不是我。
医生支开了他,对八年前手里拿刀的少年说了很多话。只是当时,少年心里只有他自己。
他其实早在六年前就已经丢了工作了。
或许他曾被别人说成疯子,但在我面前,他从来清醒得像个正常的父亲。
也就意味着,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发病。
他一直认为自己没问题。
我竟也一直认为他没问题。
家里竟然连药都没有。
“小关在这里,爸,小关在这里……”我柔声安抚着他。
“你会走的,你会走的,你会和雪琴一样……”
“我不走,小关不走,小关一直陪着你……”
“可你……可你……不是小关啊!”
他奋力推开了我,转身向门口冲去:“我要去找他们,他们还躺在医院里,很快就能醒……”
我怔怔地被他推开。
眼前的世界破碎支离。
他似乎已经忘了我们搬了家,忘了最外层的门该怎么开,扭几下扭不开后便开始疯狂地撞门,一边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嚎叫。
他明明是个那么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爸,”手心早被掐出鲜血,我强行扯出一个笑,“我是小关,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我试图握住他的双手,他却挣扎着大喊:“放开我,你放开我!”
邻居有些被惊到了,我听到了动静。
我不能,让他们看到爸这个样子。
不能直接关上第二层门……
邻居来询问了。我平和地笑笑:“刚才在和老爸演情景剧呢,抱歉,吵到你们了。”
打发完邻居,我回屋将老爸被角捻好。
我在他床边坐下,将右手立成掌状,模仿着当时的情形找了角度,对自己劈了几下。
我怎么会动手呢?尽管只是打晕了过去。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会受伤,但我怎么会动手呢?我怎么会朝他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