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章 覆唐(2 / 2)汉祚承唐首页

刘备心中一凉,他被李隆基算计了!

他顿时明白了一切,或许是因为他的缘故,太子可慢了几个时辰,所有的一切都被改变。

看着朝太子疾驰而去的陈玄礼,刘备一字一顿道出了真相:“李隆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放太子走,他从一开始就想杀了太子。”

“啊……什么?”杨国忠也是一脸震惊,看来他真是撒不知情。

想到这里,刘备有些疲惫,他看着面前的一切,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天空中传来归巢的鸦啼,像是它在嘲讽——圣旨也罢,那一箭也罢,陈玄礼也罢,甚至刘备也罢,在这场政变中,都是棋子,李隆基只是在耐心等待一个机会。

血肉相残,是李唐皇族的诅咒,当今圣人李隆基,七岁那年,武则天就杀死了他的母亲,他是一条伤口永远无法愈合的老龙,他杀死自己的姑姑,囚禁自己的父亲,下令杀掉自己的妻子、孩子和孙子。

长达二十年的圣世足以欺骗天下,在慈祥的伪装背后,这条六十多岁的老龙不会信任任何人,开元的勤奋只是他的本能伪装,但在他内心深处,天下的伤痛与他丝毫没有关系。

神州崩殂,残星泣血,他还是那个圣人,冷酷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他御座的人,咆哮着告诉他们:不准过来!

“回护太子~”李倓站在临时组建起来的方阵之前,嘶声力竭地喊道。

“诺!”疲惫且带着伤痕的战士沉声呼应。

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禁军人潮如狗牙一般参差不齐,快的快,慢的慢,奔回路上就前后左右四处脱节,偶尔聚起了,也在吐蕃骑兵的冲击下很快崩裂。

李倓笼着人拼死抵挡,李倓为人英勇,但对面太快了……一根长枪刺透了他的胸膛,吐蕃的战马飞驰着,卷起烟尘。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吐蕃人举了起来——那是李倓怒目圆睁的头颅。

数百名吐蕃骑兵,人人持着弯刀,呼喊着奇怪的口号,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太子涌了过去。

伤口撕裂的李亨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他伤心欲绝,但还是扯着嘶哑的嗓子在呼喊:“昏君,我誓杀汝……”

但大军已经开始溃散,众将护佑着他拼死向后逃去。

而看到这一幕的杨国忠跳了起来,他面色潮红,欣喜若狂,口中喃喃道:“赢了!赢了!圣人就是圣人,那我还是宰相了,圣人还是圣人,哈哈哈,天下还是圣人的!”

他看着李亨逃跑的方向,开始疯狂地大笑:“哈哈哈!我还是大唐宰相!等圣人平乱,我只要继续搜刮各色珍宝,进献各种美人,我还是宰相,只有我能伺候好圣人!”

杨国忠已经欢喜地昏过了头,他一把扯住刘备,摇晃着刘备的手臂,急切地分享着他的喜悦道:“哈哈哈!刘将军,我们赢了,你好好效忠于我,我们以后一并讨好圣人,我让圣人给你封大官!”

刘备手持长剑,怔怔地望着远方,他摁住了杨国忠乱舞的手,回头看向了他。

杨国忠愣住了,因为刘备——怎么是那么一种奇怪的眼神。

那暴烈的眼神让他有些本能的恐惧。

刘备沉声语道:“河北造反,他有西域的财富,有关中的强兵,有江东的粮米,有不可越过的潼关和善战的将领,他有无数的忠烈,都愿意为了他去战斗,去牺牲,但为什么事情却到了这种局面?”

杨国忠愣住了,他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问题,圣人不是赢了吗?他在说些什么?

一把长剑刺入了杨国忠的胸膛,鲜血从他嘴中溢了出来,他颤抖着指着刘备,却说不出一个词语。

刘备扶住了要跪下来的大唐宰相,怔怔地看着远方。

几天前,他睁眼醒来,他也听闻了这盛唐的一切:塞外的膻味,如雷的马蹄,飞扬的词赋,横绝古今的汉语盛世,这个叫做唐的帝国,超越了曾经汉朝在西域的一切,将可汗的世界和天子的世界统一在一起!

这样的帝国如此盛大,这样的盛世如此蓬勃,但,他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个帝国正在失去那些在他看来应该亘古不变的,属于天子,华夏,秦汉和王者的一些东西。腐臭中的事物在咆哮着,在吞噬着帝国的根基,等它跳出一刻这个帝国将面临真正的绝望和血腥。

如果统治这个帝国的是这样一群人,也就没有了意义,这就像是蛮人开始穿上华服高冠,在圣贤待过的殿堂里,伪装自己是翩跹的少年,而背后,罔顾人伦、手足相残、上下相忌,不思进取,用天下黎民满足自己的欲望。

而在另一条世界线上,李世民之治、贞观遗风、开元、天宝,一百三十二年的盛世,何等荣耀,何等伟大!但在安史之乱之后,留给这个帝国的,只有最凶暴的宦官,最强悍的外戚,最居心叵测的边将,最惨烈的一次版图收缩(西域河西陇西塞上到晚唐全面丢失),最碎片化的藩镇,最无下限的党争,吃人最多的农民起义,以及首都沦陷次数最多的可耻历史。

刘备的感觉是对的。

那个唐朝其实在这一刻已经灭亡了,之后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垃圾时间。

他扔下了杨国忠的尸体,看着眼前的一切。

二十多岁的刘玄佐,此时眼中携带着汉昭烈帝十五岁时的愤怒与暴烈,终于,他明白,他回到这里,回到这个要被撕裂的帝国,天生就是要来做一些事情的。

要承担起天下的命运,要和那些毁灭了这个帝国又试图苟延的鼠辈同归于尽。就算释放出杀戮横行的野兽,也要比那乱世之前的寂静要美丽。

要记住所有惨烈的背影,要继承这个帝国的雄壮,重建帝国千秋万世的尊严。

一切恩怨,都是不甘。

他要覆了这苟延残喘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