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清晨间,骤起的狂风裹挟着乌云在天空迅速聚集,暴雨将临。
晴雨无常是滨海小村的日常。
被这狂风带来的凉意惊醒的卢修斯正躺在地上,身上还盖着由倒塌的墙壁组成的被子。
此时的他有些茫然,随手推开压在身上的石墙,试图起身的瞬间他猛然看向那块长宽接近五米的石墙。
“我刚刚随手挪开了这面石墙!”
卢修斯一脸茫然,震惊的看向自己的双手。明明还是如之前那般不算瘦弱,但也绝对称不上强壮的双手,此刻居然蕴含这如此惊人的力量。再看向其他部位,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也已完全恢复。
“我这是……挂来了?”
他双手撑地猛地使劲,整个人直接飞身而起,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手忙脚乱中又摔回地上。
这次摔的明显比之前从牛车上摔的更狠,但卢修斯却丝毫不觉得疼。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前一刻惊讶的心情了。
刚刚在空中的他短暂的看到了四周的现状。
他缓缓爬起来,举目四顾,皆是残垣断壁,还剩几处残烟于废墟升起,能烧的已经烧干净了。
是了,昨夜海盗来了,屠了村,大家都死了,村长也是。
卢修斯晃了晃,回过神来,转过身沉默的走向印象中的位置。
果然看到了村长,而且是两节。血腥的场面却并没有影响到此刻的卢修斯,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静的多,再没有如昨夜般那样愤怒、恐惧。
轻轻的挪动尸体的下半身到上半身断面处放好,这样看起来好多了。村长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恐惧,平静又放松,就像睡着了一样。
静静的注视了一会,卢修斯起身走开,他发现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去找一柄铁锹,埋葬这些村民。
……
强化后的身体仿佛不知疲倦,铁锹挥舞间,那泥土就像毫无重量一般挖起来毫不费力,仅仅数十分钟就挖出一个长宽六米、深一米左右的坑。
卢修斯来回行走于各个倒塌的房屋,从碎石瓦砾中寻找故去村民的残躯,将他们一个个抱回坑里拼接完整、整齐摆好后,他又想起那些往日善待自己的村民们此刻除了村长,苍白的脸上残留的尽是慌乱与恐惧。
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已经结束,不应该在带着如此表情了吧?
如此想着,卢修斯蹲下为他们仔细的整理着面容,除去脸上的泥土与血迹,将他们一个个摆正身形,让他们看上去尽量正常一些。
“那架牛车还在村口附近……”卢修斯突然想到这件事,起身走向村口。很快就见到了那辆车破车,此时只剩了车身,牛大爷当然早已不知所踪,“这会儿只怕已经熟了。”
走到车边,卢修斯惊讶的发现车上的东西居然原封不动,包括他那破布包,还有村长的破怀表和那本破账本。
“他们真的是海盗吗?”
卢修斯拿起车上的怀表。
这是卢修斯第一次仔细端详这块表,细微的指针跳动声从中传来,村长当初可是相当宝贝的,从不让他摸。
它大概是黄铜材质,原本不太光滑的表壳在村长常年的盘弄下已变得光滑无比,仅有几丝不太明显的划痕。
这块表盖明显是后装的,它的表面除了那几丝划痕没有其他任何装饰花纹,而背面则浅浅的印着一朵花。生活在这里两年的卢修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种六片花瓣的植物是本地特有的黄色风信子。
多半是某人送给村长的吧。
翻开表盖,轻微的“哒哒哒”声稍稍放大,表盘相当的朴素,三根长短不一的指针与一圈时刻。
在卢修斯的印象里,类似的时代中怀表一直是那些贵族才会使用的艺术品,它通常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外壳一般使用金、银为制作材料,表盘通常刻着些艺术气息浓厚的图案。
而这块表盘上依然只印有一朵风信子。
“这块表肯定是村长最贵重的东西了,还是留下来当作纪念吧。”如此想着,卢修斯将这怀表放入兜里。
返回墓坑,将那本账本用油布包着放在村长的胸前。
蒙塔并没有土葬的习俗,这里的人更习惯火葬。在广场的中心,能引来出自天堂的圣火洗礼身躯,净化污秽,引导灵魂前往幸福的理想国度。
他们认为燃烧的越是干净、骨灰越白,其灵魂越是纯洁。
卢修斯没见过这种场面,这两年村里没有老人故去,而且从交谈中卢修斯确信,尽管有着这种习俗,但他们很少信这个东西,大多数都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就算真的有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
明明身处神明存在的世界,他们还是保有这么……这么先进的思想。
这与卢修斯的认知不太相同。
但也因此他对于怎么引火不太了解,或许真是从天而降也说不定。
但身亡于大火之中,已经遭受如此惨剧的村民们,卢修斯不愿意再次起火,可能是他本人也开始讨厌起了火,故而最终还是决定用来自遥远家乡的习俗来安葬他们。
整理完毕后便是填土了,毕竟没有亲朋好友前来瞻仰遗容。卢修斯没有刻意压慢填土的速度,手中铁锹翻飞,大坑迅速被填平、堆高,直至突出一个小土坡。
填土完毕,卢修斯找了面还算平整的石墙搬了过来,树立在此姑且当做墓碑,又去寻回那柄被削断的铁叉,昨夜海盗那非人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现在的他可以平静的持着这断裂的铁叉在墙上将三十二位村民的名字一一刻上。极强的力量使得他能轻易的在石头上留下一公分深的痕迹。
啪!
豆大的雨点击打在卢修斯无神的脸庞,溅出细小的水滴后向下滑落。他微微抬头:
“下雨了?”
哗!
仿佛是回应他无声的话语,暴雨随之而来,没有一丝停顿的猛烈浇落下来。被这无序的雨点击打着,他竟感觉有一丝疼痛,明明刚才那么摔都没有感觉的。
待到刻完名字,暴雨尚未停歇,且越来越大。
举目四望,这肆虐的暴雨熄灭了隐藏在角落中尚在燃烧的火星,冲淡了地上的血迹,洗去了海盗们的痕迹,也模糊了新坟与旧土间的界限。
卢修斯站在雨中,注视着墓碑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