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打骨子里往外冒凉气的冷,松子涵齿间止不住的打架,呼出的气都冻成了一团。生涩的摩擦和疼痛感慢慢被唤醒,每根骨头好像新长出来的一样,彼此较着劲,抢夺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平素最怕疼的是他,此时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闷声忍受这从未受过的折磨。
一阵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松子涵猛地睁开眼,久违的呼吸让他发出强烈的抽气声,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他想要伸手扶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仰面躺在谁的怀里,正对着一双泪意盈盈的双眼。这双眼睛嵌在鹅蛋般娇嫩的脸庞上忽闪忽闪,松子涵本能的往后退了一点,便实打实的陷入了温香软玉中,登时不敢再动了。而娇美的女子发现他的苏醒,也终于破涕为笑,将他抱了个满怀。
松子涵鼻子里是淡淡的香气,努力回溯的记忆停留在生前最后一日,蒼渊派率众围剿寒时门,他命丧林中白鹿之口。享年一十八岁,正是他生辰前一日。
那现在呢?按理说修为低劣的他喉管都被咬碎了是活不下来的,不过或许自家门派里有人有起死回生之法也不可知。松子涵眼珠子转着四下看了看,连带抱着他的女孩子,跟前这些坐着的躺着的站着的他一个也不认识。抬头看看光秃秃的空地和远处山林,这地方,仿佛有些眼熟?
“苏哥哥,你没事吧。”
见他四处乱看也不说话,女孩先开了口,声音轻轻柔柔的,还隐隐带着点鼻音。
“啊?我,你……。”
女孩子见他心神不宁,体贴的小声又安慰他。
“苏哥哥不用担心,我爹没事。恩……大家也都算平安,师兄弟晕过去几个,现也都醒了没什么大碍。”
“是没什么大碍,天魔出世又如何?晕过去就算了,吓得脉搏都停了的你是独一个,可真是好出息。”
松子涵费了点力气抬起身子看到了说话的人。个子比他高一些,眉眼清俊,鼻梁高挺。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只是看人的时候总有股盛气凌人的架势,此时正吊着眼角扫了一眼松子涵,看的他浑身不舒服。
“师妹,苏木既然没事了就让他起来。各家掌门都在,你这样……不妥。”
松子涵早就不知道手该往哪放,这时有人提及,赶忙挣扎着起身。可万歆柔却不肯作罢,直到把他扶起来才放手。
“有劳罗师兄教导。”
硬邦邦的语气和刚才对着松子涵的温柔判若两人,罗尧无处发作,毫不掩饰的瞪了松子涵一眼。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松子涵自是不敢说话,扭头避开目光看向远处,登时僵在了原地。
破旧的木门,歪斜的匾额,门口乱七八糟种的土豆茄子喇叭花,还有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为什么……为什么在门派对面的过天岭上?
仿佛一桶凉水兜头而下,松子涵定睛看向前方,越过层层人群,他正身处在围剿寒时门的大军中间。只因他从未下过山,对于断崖只是遥遥相望,加上一场大战打的七零八落,这里碎石嶙峋更像一片废墟,他才一时没认出来。
松子涵的脑子飞速转着,他为什么会在敌人后方醒来,他被俘虏了?还有刚才那人叫他什么,苏木?松子涵猛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上下赫然是陌生的衣物。突然的动作引来几欲作呕的眩晕,松子涵赶紧扶住前额,按压着太阳穴极力平静。
他们抓自己干什么,换了衣服又为了什么?要挟师父他们?松子涵忽然注意到额间粗粝的质感。他平时疏于功课,师父又惯着他,久而久之懒散成了常态,刀枪剑戟哪一样的起手式都没学全,一个修炼之人的手修长匀称,细皮嫩肉的。可现在他明显能感觉到手上虎口和指尖的薄茧,定睛看去右手的手臂上还有一道疤痕。这肯定不是他的手!那现在这个人,又是谁?
“芳掌门,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松子涵还在震惊中,忽听崖边一人发话质问,声音浑厚严厉。长久的沉默被打破,空气中好像绷紧了一根弦。然而松子涵在意的不过一句“芳掌门”。
“尔等污我门派,杀我弟子,事到如今,还想听我说什么?”
平日慵懒的声音此时裹着盛怒,在山谷间嗡嗡回响,是松子涵从没听过的绝望。
“要我悔过,还是想听我求饶?万斯年,你翻山越岭爬到我门前是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巧取豪夺的卑鄙鼠辈,杀我门人,你想好代价了吗?”
芳满庭话说的极慢,未曾字字泣血,却听的人呼吸困难。松子涵想看看他究竟如何了,却无奈人群重重,看不真切。
“芳掌门不必如此说话,万掌门身为蒼渊派之主,以天下苍生安定为己任,不远万里来与你解忧,我等都看的清楚。倒是你,养了个天魔转世还不自知,连带害了自家弟子的性命,只能说是咎由自取,怎可迁怒旁人。若不是川上人参透天意,这祸害还不知道要被你们包藏多久。”
“一派胡言!”听到这声音的人好像畏缩了一下,稍稍往万斯年身后躲了躲。
“川上人消陨千年,根本没来得及传位于弟子就已仙逝,哪里冒出来的江湖骗子也敢说参天意?这种混账话我一吊钱菜市口听一车,你们还都出个天魔地魔与我长长见识!”
平日让松子涵脊背发凉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如此安心,可其他人皆因奚无玥的断喝倒抽了一口凉气,万斯年身旁的道姑更是愤然开口。
“这位女施主。”
那道姑眉眼高挑,一副凌厉模样,眼看也是个不好惹的。
“川上人是天阶神位,本就不经师徒传承,几百年来我辈为真神所弃,一直不得法门,修为境界也大多停滞不前。如今上苍垂怜,川上人重降人间,率领正道诛祟除魔,这是千年难遇的造化,若是因你这小小门派,一人而阻天下道,你可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