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张照片已经到了室内,门厅内有一双拖鞋,离门最近的区域有清晰的鞋印。住在这里的人有进门换鞋的习惯,但这次有什么急事让她来不及换鞋就冲进了——
厨房。脚印指向了厨房。
狭窄的公寓,客厅餐厅和书房实际上都在一个空间内,白墙、石膏板、空空如也的书架、塑料假花、餐桌、斜放的餐椅、热水壶、茶碗、醒酒器、咖啡壶,桌面上有四个反光的亮斑,连起来的大小与工作用的电脑相当。餐桌下有一条明显的弧形划痕,硬金属造成的,可能是任意的金属或玻璃。
何绻分别放大了书架和餐桌,餐桌上几乎没有灰尘,只有一圈水杯留下的水渍。
水渍的规格是超市里卖得最便宜的玻璃杯,为什么对喝水要求这么高的人会买这样的玻璃杯?现在它在哪?
圆珠笔、鼠标、日常服用的精神药物和甲状腺功能亢进药物都在右手边,她惯用右手,但忘记吃药甲亢复发时就会拿不住任何东西,所以杯子经常摔碎;她又是生活如此精致的人,用塑料或合金喝水都会让她不自在。
书架上的积灰更多,能从积灰与木头变色的程度看出,这里曾经堆放了大量相同尺寸的文件盒。
满架的灰尘,只有一处缺口,缺口在书架最高的那一排,靠左位置。她身高不够,要取那个位置的东西,一定会留下拖痕。
厨房的窗户大敞着,窗台没有刮痕或脚印,而且即便如此窗户能张开的缝隙的大小也容不下一个成年人爬进爬出,只有尸块可以。他当然记得自己到底见过多少次尸块,但现在不是考虑尸块的时候,因为房子里没有人被杀,健康的人突然死亡不会这样“安静”。
洗菜池里有发乌的积水,水龙头上有黑色的手印,也属于失踪人。水果刀斜放在案板上,从刀身的污渍和案板上的霉菌群落来看,切东西的时间与垃圾出现的时间是一致的,而且匆匆行事,没有清洗。
冰箱门跟前有一圈同样的霉菌群落,垃圾从冰箱转移到案板,再转移到门口。为什么?
卧室的照片只有一张,两层窗帘紧紧拉着,室内昏暗,只能看清床上随意地扔着一条毯子,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何绻走进光线昏暗的客厅,坐在白色枫木椅上,面对墙上悬挂的绿植的阴影。楼道里响起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这位女士工作勤奋但疏于锻炼,爬上六楼已经累得不行。
门外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她摸到藏在门框缝隙里的备用钥匙,然后拧钥匙压把手跨步进门开灯一气呵成。大门在身后关闭发出巨响,她顾不上换鞋先跑进了厨房——开窗,从这里能看到楼门还没有人靠近。
她觉得自己还算安全,又从厨房回到客厅,取下那盒时间久远甚至是她刚入行没多久接活的档案,急匆匆丢到餐桌上结果打翻了最后一个玻璃杯,只好先打扫碎片,嘴上埋怨突发的事情,心里责备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于是她的右手发抖得更厉害了。
她把碎玻璃扔进了厨房垃圾桶,随后掏出文件盒里所有的纸张,塞进洗菜池里,用引火器点着。烧过的纸灰看起来都很好对付,所以她打开了水龙头,但很不幸管道堵了,只有一池黑汤摆脸色给她看。
她心烦意乱地把放烂掉的水果从冰箱里取出来,切成块扔掉。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制造她离开多日的办法,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何绻把视线拉回门口那一袋垃圾:除了碎玻璃,还有一张寄送国际邮件的小票。内容和时间都已经看不清,但从重量可以断言,被她送去长途旅行的,是她装着所有秘密的电脑。她会寄去一个极远但不存在的地方,再因为地址错误寄回原处,电脑回到手里,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星期甚至半年。
这就是她需要躲藏的时间。
何绻眼看她提着垃圾开门匆匆离去,然后有两个戴着手套鞋套的人大摇大摆进来,搬走了所有的档案盒。其中一个拖出椅子休息,但没注意到下面卡着碎玻璃,碎玻璃在地板上划出一条刻痕。
从划痕深度估计,这个人的体重,应该和现在来访的这位先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