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让两人食不知味。
饭毕,丫鬟们伺候着漱口净手。
沈淮安站起身,与沈知念擦肩而过:
“你早些休息。”
“哥哥!”沈淮安脚步顿住,衣袖从后面被拽住,很轻,只需他稍稍用力便能抽离。
丫鬟们识趣退离。
“哥哥,那日是念儿冒犯了,没有规矩失了礼仪,我已知错。”顿了顿,又道:“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为何,为何…”
身后的女子哽咽,声音有些破碎,似乎很不理解很迷茫。
是啊,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沈淮安只觉自己的心都在跟着抽噎,他紧紧抿着唇,虚假的笑容凝固成了无法掩盖的无助与哀伤。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时,他的内心便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那是他的妹妹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啊!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他的那些心思若剖析人前,那他该如何面对她?又该以何脸面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啊?
这种煎熬无声的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肌肤,连呼吸都是苦的。
这个世道容不下他,容不下他们,他该怎么办啊?
沈淮安转身,长长的叹息从他喉咙里发出。
身前的女子仰着头倔强的望着他,睫毛微微颤动着。
沈淮安在她黝黑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自己的失败与无奈。
犹豫几息,带着薄茧的指腹擦掉她眼角泪珠,拍了拍她的头,温柔耐心,还有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妥协,
“念儿没有错,是我的错。”顿了顿,“朝中事务不能细说…哥哥保证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好吗?”
“好,我相信哥哥。”沈知念破涕为笑,主动拉住那只为自己擦泪的大手,撒娇般晃了晃,明艳的笑颜晃花人眼。
“我们还同从前一样,好吗哥哥?”
“好。”
沈淮安垂眼,感受着手掌传来的细腻温热。
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
韶光院的丫鬟们最近过的很轻松,上头的主子们终于不闹别扭了,她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秋月捧着一束金桂进来,霎时间整个屋子都飘满了浓郁的桂香。
“花园里的金桂开的正好,奴婢去折了一束,给小姐放屋子里,一整天都是香的呢。”
“让厨娘做些桂花糕吧,再温一壶桂花酿,正好下面的庄子送了有螃蟹过来,清蒸了等哥哥下值一同去湖心亭里赏月品蟹!”沈知念放下针线,兴致勃勃。
想了想又道:“到时也不用你们伺候,送来的螃蟹多,正是蟹肥膏厚的时候,你们跟下面的小姐妹一同吃吃喝喝,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多谢小姐!”秋月喜笑颜开。
围了轻纱的凉亭里,石桌上有一长颈玉瓶,里面插着一枝雅致幽香的金桂,旁边摆着几碟点缀着桂花的松软糕点,还有几只令人垂涎的肥美螃蟹。
晚风拂过,洁白的纱幔随风舞动,如梦似幻。
沈知念葱白的手指执起玉白酒壶缓缓给酒杯注入醇香的佳酿,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到底是手白还是酒壶白。
“这是去岁厨娘采了园子里的桂花酿的,说是不醉人的,闻着倒是悠远绵长,就是不知味道如何。”沈知念嘴角轻勾,身姿优雅。
今日为了应景儿,她特地穿了一身月白长裙,袖口裙摆都绣着金色的小花,腰带束身丰神绰约,更显腰肢盈盈一握,修长雪白的脖颈上淡青的血管隐隐可见,引的人想在其上留下些什么,整个人未施粉黛却耀眼的仿佛月宫下凡的仙子,神圣不可亵渎。
沈淮安眼眸微黯,喉咙发干:“是要我先替你尝了是吧?”
女子狡黠一笑,腮边的梨涡仿佛要将他吸进去,甜腻腻开口:
“那可不行,哥哥伤势还未彻底痊愈,御医说过不能饮酒的,哥哥的是我特意准备的玉琼饮,滋味还是不错的。还有,螃蟹性凉,不能贪嘴,至多不能超过两只。”说完俏皮的伸出两根纤细莹白的手指晃了晃,沈淮安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指尖左右晃动。
沈淮安胸腔振动亦跟着笑,眼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宠溺。
弯月如钩,繁星点点,清浅的月华洒在湖面,碎银的光里鱼儿自由的穿梭其中。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酒壶的酒已经见底,糕点动了几块儿,螃蟹一只没剩。
沈知念脸颊晕红,眼色迷离,嘟囔着抱怨:
“…唔…我怎么看见有两个哥哥…不对,三个……”
桂花酿三分之二都进了她的肚子,一个从来没碰过酒的人,就是甜滋滋的桂花酿再不醉人,喝这么多也该醉了。
沈淮安看着撅着嘴数数的沈知念,扶额失笑。
“哥哥,你别动!”
沈知念突然起身,居高临下,两手撑着沈淮安肩膀,状似生气,又突然委屈。
“我…你…哥哥不好,老惹我这里难受……”说着染上粉意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猫一样的声音,一下子抓挠进沈淮安的心里,他抬头,看着红着眼眶颜色迷离的女子,越加红润诱人的唇瓣鲜艳欲滴,吐出的气息都带着桂香。
沈淮安眸子发沉,那晚梦中诱人犯罪的红唇近在咫尺……
“你醉了……”声音嘶哑带着说不出的缱绻。
“醉了?…我才没有!你才醉了!”说话间纤长白皙的手指直指那薄削的嘴唇。
沈淮安喉头滚动,神使鬼差间将放在自己唇瓣的手指含入嘴里,那手指竟还不安分的勾了勾自己的舌头。
“好玩…”沈知念嬉笑,氤氲着红霞的脸庞美的惊人。
沈淮安如遭雷击,从没觉得沈知念这般折磨人,他几乎是花了全部的气力才克制住将她狠狠搂入怀的冲动。
“好晕啊,你别动……哥哥,你…”话没说完,人先倒了,睡得忒突然。
沈知念面对着沈淮安而站,一言不合就闭眼向前倒,沈淮安下意识环住她的腰,然后眼前一黑整张脸便埋进了汹涌的柔软里。
他顿时僵直,鼻腔里全是她的沁香。
幸而层叠的轻纱阻挡了视线,只能看见其间两人隐约朦胧的身影,留下的云川也只守在园外,否则……
沈淮安回过神,立刻脱离出来重见光明。
沈知念毫无意识软软的往下滑,他只能咬牙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对怀里无知无觉甚至还吧唧嘴回味的沈知念毫无办法。
“别动…好晕啊……”怀里的人儿靠着他的胸膛蹭了蹭,眼尾殷红,连脖子都染上一层粉意。
沈淮安搂着她的手不由收紧,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正在长新肉的伤处痒意直钻心口。
夜风乍起,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的弯月在涟漪中破碎,重聚,又破碎……
湖心亭离他的归暮居更近,察觉到怀里人儿的瑟缩,沈淮安没有迟疑,将人横抱回了自己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