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呼啸,天地昏黄,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
店小二紧了紧身上斑驳浆硬的羊皮袄,蜷缩在半地下马棚窝子里面的一侧土墙坡子上,小声骂了一句。好不容易借着喂马的由头跑出掌柜的视线,能多待会儿是会儿,哪怕外面风大沙大,不是还有马陪着呢么,总比回去被掌柜的和那几个亦盗亦商的游民呼来喝去要舒服多了。这马可不一般,是适应了戈壁大漠的大蹄马,虽说没有开启灵智算不得兽族,但也是很通灵性的兽类了,此刻为了躲避风沙硬生生跪卧成了骆驼兽的姿势,也是不容易。
茫茫戈壁,连根草都不长,马吃的都是那些游民自己带的压实了的糠饼,含有少量的日光能量可以强化肌肉耐力,自己都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要是能天天吃这个”,想到这里,小二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和指甲,作为最普通的强化谱系人族,强化的是指甲,却连南方那些变温的鳞甲族鳞片都抓不破,除了给他们挠挠痒痒,又能做点什么呢?“呸”,小二向自己的手掌唾了一口,“还人族呢,也就自己叫自己是人族,实际在整个北方兽族谱系里,大名叫稀毛两脚兽,本就是兽族的一员,连血脉里的能力都是从别的兽族偷过来的,叫什么人族!”愤愤不平中,抬起的手掌往旁边一起歪倒的麻袋里一抓,指甲掐碎一块糠饼,拿起一块小的塞进了自己嘴里。
忽然,他眯起了眼睛,从这个土墙坡子上正好能看到对侧马棚窝子外面的戈壁,正对着的风沙中,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一动的,正朝这边一步步走来。这么大的风沙还有人赶路?不怕被地缝里藏着的鳞甲蛇突然咬一口?也对,现在是冬天,又赶上大沙暴,鳞甲族要么缩回犬牙线南边去了,要么找地方藏起来冬眠,倒也没那么危险。
眯眼看了几息,确实就一个人,没有更多的人影出现,小二左手探入羊皮袄摸住了一把短刃,右手这才抓起旁边一个空了的糠饼麻袋捂住口鼻,从土墙坡子上爬起来,猫着腰小碎步往前迎去。到了跟前一丈,发现是一个脑袋口鼻都被紫褐色风巾围起来的行人,只留出斜向下的一条缝看不清眼睛,背后背着根齐身长的粗棍,见到小二走到近前还挥了挥用同款风巾缠起来的手掌。小二见状赶紧把左手伸出来,两支胳膊把麻袋一披遮住脑袋,开口喊道:“客官受苦了,来小店避避风沙吧,就在前面不远处”。行人点点头,手又往前指了指示意带路,然后捂着口鼻处的风巾,跟在小二后面往前走。
低矮的大堂,面积不小,也是半地下的窝棚形式,但四周所有的缝隙都被石头和破皮袄子堵上了,偶尔大风吹开一点缝,激起一点沙土,也照不进更多的光亮。整个大厅就靠几盏油脂灯照明,再就是角落的一个大锅灶,下面烧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发出红红的火光。掌柜的坐在门口边破木头和皱巴石头累成的柜台后靠墙抄手缩着,与柜台和大锅灶成三角方位的大厅有几个破石木台子,跟掌柜的皱巴柜台差不多,角落的一张台子边围坐着七八个裹着杂拼兽皮大袄的汉子,正低声商量着什么。忽然,几层破皮子和枯木、野兽大棒骨杂成的矮门被向外猛的拉开,一阵大风夹杂着沙砾呼的斜吹进来,打到柜台上噼啪作响。几个汉子马上扭头看向门口,掌柜的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锅灶底的红光刚闪动了几下,就听门口传来店小二的闷闷的声音:“客观赶紧的呀,咱们这是正经的人族旅店,您就放心吧,这风沙太大,我拉不住了”。正说着呢,兽皮门被完全吹开,呼到了门旁的石墙上。
行人从门口的几阶皱巴台阶上下来,看着对面这个黑黢黢半地下的门口,手捂着的风巾底下嘴角直抽抽,心想,不是我不想进,你一开门,带出来这是什么味儿?这么大的风都能闻到,我进去不得熏死?不过,眼看着店小二正在拉起兽皮门想再堵上门口,不进的话,回头让人家再给开一次门?得罪了小二回头给我往水里吐唾沫咋办?算了,都到这了,不进还能咋地?隔着风巾猛吸口气,眼一闭,刚想迈腿,风猛的大了一下,吹了个趔趄,直接奔着又被门呼到墙上的店小二去了。“哎呦”一声惨叫后,两个人也顾不上说话,连拉带搡,一起用力,好歹滚进了门口,还把兽皮门又给拽回来堵上了。
一连串“哈哈”声中,掌柜的已经爬起来从柜台后绕了出来,看着滚进来的新面孔,隔着两臂距离虚扶了一下,并没真上手。“客官伤着了没?咱小店在这片戈壁也立了十几个潮汐了,像您这样进门的还是头一个呢,可是咱的贵客”。说完向更靠近门口的店小二吼道:“有客怎么也不提前喊一声?还不赶紧来帮客官拍一下沙子!”刚爬起来正自己拍沙子的小二赶紧弯腰“唉唉”两声,心里暗暗骂了几句,“这么大风沙,我在外面喊破嗓子有用么?”,但也从行人后面虚伸了一下手:“客官我给您收拾一下”。已经自己爬起来的行人赶紧说了句“不用不用”,刚要自己拍一下沙土,又赶紧拱手想对掌柜作个揖,“小生。。。小可。。。”得,尴尬了,行人心想,目的地本不是这里,路上光顾着跟那贼鸟聊天联络感情了,谁知道哪句话又没说对把它惹毛了,还没到目的地就被迫提前空降,被扔到沙暴里来了。这啥也没准备呀,没人接应不说,身份也没个着落。混江湖用真名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