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袋昏沉沉，耳边声音被无限放大，感觉细微丝线从发声物牵扯到脑内神经，一动就疼。

“快起来吃饭！”

妈妈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重锤，把心脏这块擂鼓敲得咚咚响，她眯眼翻身抱住裹成球的被子——两点睡五点起，阎王夸我好身体。虚虚地睁开眼，床上躺着的小镜子里映出她略显肿浮的眼皮，双目失焦，她想努力瞪大眼睛，还是蔫蔫的。

砰兹——“诶你这人怎么不听呢，都高三的人了，还要我请你吃吗？”妈妈一脸怒容，一手扶在门把手上，一手搭在腰上，眼神雷达似的跟踪她慢吞吞地用脚勾滚到床脚的T恤，套半天还套不上，“管球你的”——哒，妈妈转身带上的门险些碰上她的鼻尖，好险，她悻悻地揉了揉鼻子，拉开门趿拉着拖鞋在餐桌前坐定。

“你说你，干事麻利点动作快点嘛。你晓不晓得你现在时间很宝贵，还在那儿慢悠悠的……”果不其然，妈妈轰炸式的喊话又机关枪样突突地射出来，如果在往常她一定反唇相讥，但昨晚的熬夜让她生命值骤减，她还忙着应付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脏，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猝死，这时只管埋头苦干碗里堆成小山的炖排骨。妈妈见达到了令自己满意的效果，又多加了几句，“妈妈也不想你这么累这么辛苦，熬过这一年你才放心大胆地耍嘛，到时候想睡好久睡好久，只要不睡死我都不管你。妈妈只是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趁着她擦嘴的功夫，妈妈直起身将她面前的骨头全部倒掉，又再添了一碗汤，“再喝点，营养要跟上。”“可我已经很饱了。”她不情不愿地端起汤一点一点往舌头下压，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她，无论采取什么行动，这碗汤最终还是要归到她的肚子里。“好！快进去学习。”妈妈很满意。她像执行复杂命令的机器人，光是走来走去就已经消耗了太多刚充的能量。

身后是凌乱无序的床褥，面前摆放着电脑桌改造的透明书桌——与其说是改造，倒不如说是原封不动的搬过来用，连她也不知道上一个主人是谁。因为置身于道路要塞，此起彼伏的鸣笛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偶尔还会夹杂着嘹亮的鸡鸣。这里本来就是农村走向城市的过渡地带，刚搬来的时候她还会被半夜鸡叫给惊醒，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昨天滴在桌上摊开的数学资料上的水渍已经干涸，像是皱巴巴的囧字。她忍不住想笑，转眼想起自己不堪入目的数学成绩，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昨天刚从学校回来，累死累活地把书搬到了高三园区，起初打了鸡血般高喊着从此以后好好学习涅槃重生早已被回家路上的舟车劳顿折磨得消失殆尽，她又报复性地熬了个通宵。本来就很讨厌数学，这下真有了种要学死了的感觉。“嗯……让我想想。先求个导，X有范围吗，嗯……那再求个导，增函数还是减函数，要不再令X等于零看一下导函数是不是零……”她的思维固定地走入了死胡同，遇到导数题只会疯狂求导，或者洛必达法则哐哐一阵乱用，证明或者范围的导出全凭天意。

不知不觉太阳光线费力地爬到了手臂，老师布置的几个导数题颤颤巍巍地挥起了小白旗，她一脸冷漠地迅速把数学资料收进了书包，拿出了同样令人恐惧的物理。她这人有点倔，觉得越是富有挑战性时间就越没有被浪费。比如同样的时间，做实在做不出来的数学物理要比轻松拿捏的语文英语，前者更会让她有种充实的错觉，说是错觉自然是因为以后她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这里先按下不提。

浑浑噩噩中又迎来了星期天的中午，意味着又要打车回学校了。今天却有些特殊，妈妈端清蒸鲈鱼的动作都仿佛更庄重了些，“下周你就不用回来了，我们在学校旁租的房子可以入住了。到时候我上来，省了至少两小时的时间……”她还是无言，看上去有些无动于衷，内里的兴奋因子早已被调动起来，她喜欢新环境，有种捕食者嗅到猎物气息的冲动。

新环境就会变好吧，也许吧，她隐隐有点期待。